孙悟空此言一出，普法天尊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泼猴，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
他可以不给太白金星面子，但孙悟空这根三界闻名的搅屎棍，他还真不敢轻易去碰。
“好！”
“好！”
“好！”
普法天尊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尊今日，就看他林澈，还能演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戏码来！”
他猛地一甩袖袍，退到一旁。
他不再言语，只用那双翻涌着怒火的眼睛死死锁定轮回镜，仿佛要将镜面都烧出一个窟窿。
在孙悟空的催动下，轮回镜的画面再次加速流转。
花果山那个挺拔的小小身影，如水墨般晕染开来，最终化作一片虚无的光影。
光影散尽。
一座人间城镇的繁华景象，映入众仙眼帘。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镜中的少年，已长到十五六岁的模样。
身形依旧清瘦，但眉宇间的稚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霜打磨出的坚毅。
他告别了花果山的老猴，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名为“金平城”的凡间城池。
他想寻个营生，也想看看山外的世界。
凭着一身蛮力，他在城南码头找了份扛包的苦力活。
烈日灼心。
少年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汇成小溪，顺着脊背的沟壑蜿蜒而下，将脚下的黄土地都浸润出深色。
他干得格外卖力。
只因他始终记得老猴子的话。
“想学大圣爷的本事，先得吃饱饭。”
然而，安稳的日子，总是短暂得让人猝不及防。
这日，码头忽然一阵骚动。
“滚开！都给小爷滚开！”
几个家丁打扮的恶奴，粗暴地推开人群，为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开道。
那公子哥儿油头粉面，脚步虚浮，眼窝深陷，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弋，很快，便定格在路边一个卖花姑娘的身上。
“嘿，这小妞儿长得真水灵。”
他摇着扇子走上前，伸手就去挑那姑娘的下巴。
“你……你要干什么！”
姑娘吓得脸色煞白，抱着花篮连连后退。
一个老汉从旁边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姑娘身前，正是她的父亲。
“公子爷，小女不懂事，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老汉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滚你娘的！”
锦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一脚狠狠踹在老汉心口，将他踹得倒飞出去。
“本少爷看上你女儿，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今天，她必须跟小爷走！”
说罢，他便如饿狼扑食般，伸手去抓那姑娘。
码头上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人人脸上都带着愤懑，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是……是王霸天的独子，王公子。”
“唉，快走吧，别惹祸上身。”
“这姑娘，可惜了……”
窃窃私语声中，少年林澈缓缓放下了肩上沉重的麻袋。
他看着那锦衣公子丑恶的嘴脸。
看着那姑娘绝望的哭喊。
看着周围人麻木而闪躲的神情。
花果山，石碑前，那句稚嫩却滚烫的誓言，再一次于他心中轰然炸响。
“像大圣爷一样，保护所有被欺负的人！”
“住手！”
一声清朗的断喝，如平地惊雷，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林澈分开人群，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他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脊背，挡在了那姑娘身前。
王公子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尽是鄙夷。
“哪来的穷鬼，也敢管本少爷的闲事？”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澈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法？”
王公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的鼻子，狂笑起来。
“在金平城，我爹，就是王法！”
他脸色一沉，对着家奴喝道：“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几个恶奴狞笑着，挥舞着水火棍就冲了上来。
林澈虽只是凡人少年，但常年在码头搬运重物，也练就了一身气力。
他腾挪闪躲，竟也与那几个恶奴斗了个旗鼓相当。
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伴随着一声闷响，一根木棍结结实实地敲在他的腿上，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棍棒，劈头盖脸地落下。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吆喝声，官府的衙役姗姗来迟。
为首的捕头只扫了一眼现场，便立刻指着林澈，厉声暴喝：
“大胆刁民，竟敢当街殴打王公子！来人，给我拿下！”
林澈被打得头破血流，他强撑着抬起头，指着王公子，嘶声喊道：
“是他！是他强抢民女！”
捕头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我只看到你动手打人！带走！”
就这样，林澈被扣上“诬告善人，当街行凶”的罪名，被粗暴地拖走，押入大牢。
斩仙台上，一片哗然。
“这凡间官府，也太黑了吧！”
“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简直无法无天！”
哪吒看得火冒三丈，乾坤圈都捏得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刻下凡，一枪挑了那狗屁官府。
孙悟空抱着金箍棒，脸上的玩味早已消失，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眼金睛中光芒闪烁。
普法天尊的嘴角，却牵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看。
这就是凡人的劣根性。
冲动，愚蠢，不自量力。
镜中，阴暗潮湿的大牢里。
林澈被铁链锁在墙角，浑身是伤，血迹斑斑。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穿锦缎，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踱步而入。
他，就是金平城最大的恶霸，王霸天。
王霸天走到林澈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小子，听说你想当英雄？”
他的脸上挂着浓浓的讽刺。
“我呸！”
林澈用尽力气，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王霸天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拿出丝帕，擦了擦被溅到的鞋面。
“年轻人，有骨气是好事，但骨气，不能当饭吃。”
他缓缓蹲下身，凑到林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幽幽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有钱吗？”
“因为城外黑风寨那伙山贼，都是我养的狗。”
“他们负责抢，我负责销赃。官府那边，我早就用银子喂饱了。利润，三七分。我七，他们三。”
“你一个扛包的穷鬼，拿什么跟我斗？”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林澈脑中炸开。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是愤怒。
是足以焚烧理智的滔天愤怒！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恶霸，没想到背后竟是如此盘根错节、吞噬人命的罪恶深渊。
“下辈子，记得管好自己的嘴。”
王霸天站起身，用手帕拍了拍林澈血肉模糊的脸，说出了那句最恶毒的诅咒。
他转身离去，对着牢头冷冷吩咐：
“这小子嘴太硬，别让他活到明天早上。”
“是，老爷。”
沉重的牢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最后的光明与希望。
林澈靠着冰冷的墙壁，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正从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他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片无尽的黑暗，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
“王霸天！”
“若有来世！”
“我必将你这贼窝，搅个天翻地覆！”
喊完这一句，他的头猛地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第二世的轮回，以最悲壮的方式，惨烈收场。
轮回镜的画面，定格在他那双死不瞑目、充满了无尽怨恨与不甘的眼睛上。
斩仙台，落针可闻。
所有仙神，都看着那双眼睛，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何滋味。
“嘿！”
孙悟空忽然咧嘴，笑了。
他将金箍棒重重往地上一顿！
咚！
整个斩仙台都为之剧震。
“好小子！”
“这股宁死不服输的劲儿，对俺老孙的胃口！”
哪吒也撇了撇嘴，嘀咕道：“死得是窝囊了点，但骂得痛快！”
普法天尊终于等到了他要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厉声喝道：
“都看到了吗！”
“此子前世，含冤而死，怨气冲天！其心中，早已充满了仇恨与暴戾！”
“这，便是他的恶根！”
他环视众仙，声音愈发严厉。
“此子怨气不散，已成心魔。若无大机缘化解，来世必将堕入魔道，为祸一方。”
“私放邪魔王，或许，正是他这股滔天怨气结出的恶果。”
一时间，刚刚有所缓和的局势，风向再次逆转。
众仙看向林澈的眼神，又从方才的同情、惋惜，变回了审视和警惕。
是啊。
一个带着这么大怨气死去的人，他的下一世，会变成什么样？
为了复仇，他会不会真的与邪魔为伍，不择手段？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同样的疑问。
林澈，你这饱含怨气的第三世，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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