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舟挣脱那片令人窒息的灰雾死域,如同离弦之箭,重新投入璀璨而冰冷的星海怀抱。舱室内,压抑的气氛稍稍缓解,却依旧凝重如铅。
龙辰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内敛,却隐隐有星瀚生灭、寂灭轮转的异象浮现。脸色依旧透着一丝力竭后的苍白,但呼吸已然平稳悠长。与那恐怖投影的对抗及强行炼化血脉标记,消耗巨大,更受了些内伤,若非他根基雄厚、新得传承玄奥,恐怕早已伤及本源。
林薇薇守在一旁,眸中忧色未褪。她小心翼翼地将自身温润的星辰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渡入龙辰体内,助他调理着那些因力量剧烈冲突而略显滞涩的经脉。她手中的星核之种光芒柔和,其蕴含的纯净星能对龙辰的恢复亦有裨益,只是两种力量属性终究不同,效果有限。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龙辰体内那场惊天动地的“内战”余波渐渐平息,太初寂灭之力重新归于掌控,甚至因炼化了那标记中蕴含的一丝源初神族法则碎片,变得愈发精纯凝练,带上一抹难以言喻的、可吞噬万法的特性。左眼的创世星瀚亦在恢复中缓慢增长,愈发深邃。
不知过了多久,龙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虽未完全恢复巅峰,但那股迫人的威压已重新凝聚,甚至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韵味。
“辰哥,感觉如何?”林薇薇立刻关切地问道,指尖因长时间输送力量而微微颤抖。
龙辰握住她的手,一丝温润的创生之力反哺回去,抚平她的疲惫:“无碍了。祸福相依,此番虽险,却也剔除了毒瘤,更有意外收获。”
他脑海中再次闪过那惊鸿一瞥——冰冷的钢铁星辰、维生舱中模糊却令人心悸的人形。那会是墨衡吗?还是源初神族更高层的存在?那地方,又是否是神狱的一个重要据点?
“玄武,我们现在的位置?星图坐标可还清晰?”龙辰沉声问道。
“回禀殿上,已脱离异常空域。当前位于‘寂灭海’星云边缘地带。星核之种提供的星图坐标依旧模糊,指向这片星云深处,但干扰极其强烈,无法精确定位。”玄武回应。
寂灭海星云?龙辰目光微凝。从星垣文明回响中获得的知识碎片中,似乎有关于这片星云的只言片语。这里曾是远古时代一处惨烈无比的战场遗迹,空间结构极不稳定,遍布着各种危险的时空裂缝和能量乱流,甚至传闻有古老怨念形成的“星灵”游荡。寻常飞船根本不敢深入。
“继续前进,谨慎慢行。”龙辰下令。星图标引于此,必有缘由。
虚空舟降低速度,如同小心翼翼的游鱼,驶入那片色彩斑斓、却暗藏杀机的星云之中。
星云内部,景象光怪陆离。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星际尘埃带如同宇宙的纱幔,折射着远方恒星的光芒,呈现出梦幻般的紫、红、蓝等瑰丽色彩。然而,在这份美丽之下,却是致命的危险。不时有毫无征兆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闪电般撕裂空间,吞噬一切;能量乱流形成的漩涡无声无息地出现,足以将钢铁巨舰扭成麻花;更有一些模糊的、由纯粹负面能量和古老怨念凝聚而成的阴影状“星灵”,在尘带中飘荡,发出无声的嚎叫,试图侵蚀过往生灵的神智。
虚空舟在玄武的精妙操控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危机。林薇薇也全力激发星核之种,以其纯净的星辰之力形成护盾,抵御着那些无孔不入的负面精神侵蚀。
龙辰则立于舟首,双目之中光芒流转,以强大的神识提前感知并预警着最危险的区域。他对空间法则的理解本就远超常人,加之太初寂灭之力对各类能量有着天然的敏锐感知,往往能于微末之处洞察先机。
就在这艰难的行进中,龙辰忽然心有所感。他左眼星瀚之力聚焦于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缓缓旋转的赤色尘带。
“停。”他忽然开口。
虚空舟骤然静止。
“殿上?”玄武疑惑。
龙辰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那片赤色尘带。在他的视野中,那片尘带的旋转轨迹并非完全自然形成,其中蕴含着一种极其古老、极其隐晦的规律性!这种规律性并非科技造物的人工痕迹,更像是一种……天然形成的空间阵势,或者说,是某种强大力量干预下形成的宇宙奇观!
“掩藏得真好……若非对空间法则有所领悟,根本无从察觉。”龙辰喃喃自语。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极细的寂灭之力射出,如同绣花针般点向那片赤色尘带的某个特定节点。
嗤!
寂灭之力没入,那片赤色尘带猛地一颤,旋转速度骤然加快!紧接着,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尘带中心,无数尘埃颗粒如同受到无形之手操控,迅速凝聚、排列,最终竟形成了一座横跨数万里的、若隐若现的巨大星桥!
这星桥并非实体,而是由尘埃和能量构成,桥身闪烁着古老的符文,散发出一种苍凉、遥远、却又相对稳定的空间波动!
“这是……一座远古空间桥梁?”林薇薇美眸圆睁,掩不住惊讶。
“并非人造,更像是天然形成,或被大能力者改造过的星际通道。”龙辰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星图指引的终点,恐怕需要通过这座桥才能抵达。”
没有犹豫,虚空舟缓缓驶上这座由尘埃构成的奇迹之桥。桥身看似虚幻,却异常稳固。舟行其上,仿佛穿越了时空,周遭的星云景象飞速向后流逝,速度竟比曲速航行还要快上几分!
不知行驶了多久,前方桥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漩涡出口。
虚空舟缓缓驶出漩涡。
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
这里似乎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小型独立的星域。没有狂暴的能量乱流,没有危险的时空裂缝,只有一片宁静祥和的星空。远方,一颗步入暮年、散发着温和光芒的白矮星如同慈祥的老者,静静地照耀着这片空域。它的周围,环绕着几颗形态各异、似乎经过人工改造的星球,星球表面能看到些许绿色和人造设施的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浮在星空正中央的一座巨大无比的、如同岛屿般的人造天体。它并非规则的几何形状,而是如同古树的根系般盘根错节,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巢穴,表面覆盖着暗绿色的、类似植被的涂层,许多地方闪烁着柔和的能量光芒。一种古老、沧桑、却又带着一丝顽强的生命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这里……就是星标指引的终点?”林薇薇感受着那与星核之种隐隐共鸣的气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龙辰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那片人造天体和不远处的星球。他能感觉到,这里确实存在着文明的气息,但……这股气息十分微弱,仿佛风中之烛,而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暮气和封闭感。
就在虚空舟出现的瞬间——
嗡!
那座巨大的人造天体表面,数个看似炮台的结构突然转动,锁定了虚空舟!虽然并未立刻攻击,但充满了警惕和戒备的意味。
同时,一道略显生硬、带着古怪口音的通用星际语信号,接入了虚空舟的通讯系统:
“未知飞船,你们已闯入‘遗民庇护所’星域。立刻表明身份、来历及意图!重复,立刻表明身份!任何轻举妄动都将被视为敌对行为!”
声音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龙辰敏锐地捕捉到了其深处隐藏的一丝紧张甚至……恐惧。
遗民庇护所?龙辰与林薇薇对视一眼。看来,这里就是诺拉曾经所属的、那些星垣文明幸存者最后的栖身之所了。
“回复他们。”龙辰平静地对玄武道,“告知我们并无恶意,受星垣遗泽指引而来,寻找名为‘诺拉’的星骸意志,或此地主事之人。”
消息发出后,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激烈地讨论和验证。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缓和了些,但戒备并未解除:“你们……认识诺拉副官?有何凭证?”
凭证?龙辰略一思索,对林薇薇点了点头。
林薇薇会意,将手中的星核之种轻轻托起,将其散发出的、独特的星垣文明能量波动,通过通讯器传递了过去。
这一次,那边的反应剧烈了许多!
“这……这是星核之种的波动?纯净的母星之力!这怎么可能?”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颤抖,“等等!你们……你们请稍等!我立刻禀报长老会!”
通讯暂时中断。
虚空舟静静地悬浮在这片宁静却封闭的星域中,等待着对方的回应。龙辰能感觉到,至少有超过三位实力不弱于行星级的精神力,正小心翼翼地扫描着虚空舟,似乎想确认什么。
片刻之后,那座巨大的人造天体侧面,打开了一个可供虚空舟进入的通道入口。之前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变得恭敬了许多:
“尊贵的客人,长老会有请。请随引导光束入港。抱歉之前的冒犯,实乃……形势所迫,不得不谨慎。”
一道柔和的引导光束照射在虚空舟上。
龙辰微微颔首。虚空舟缓缓启动,驶向那入口。
随着距离拉近,更能感受到这座人造天体的巨大和……残破。许多地方明显有后期修补的痕迹,风格与主体迥异,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整体透着一股资源匮乏、艰难求生的气息。
穿过长长的通道,虚空舟进入一个巨大的内部空港。空港内停泊的飞船寥寥无几,且大多样式老旧,甚至有些是不同文明风格的零件拼凑而成。一些穿着简陋、面色带着疲惫却眼神警惕的工作人员,正远远地注视着这艘新来的、造型奇特的虚空舟。
龙辰与林薇薇走下飞船。立刻有一队穿着制式但明显磨损严重的动力装甲的士兵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坚毅、眼神锐利的中年军官。他先是警惕地打量了一下龙辰和林薇薇,尤其是在感受到龙辰那深不见底的气息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礼节。
“两位尊客,长老院已在等候。请随我来。”军官侧身引路。
龙辰目光扫过空港,扫过那些士兵装甲上的磨损痕迹和他们眼底深处隐藏的不安,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星垣文明的遗民,恐怕不仅仅是隐居于此那么简单。他们似乎……在惧怕着什么,并且,处境似乎并不妙。
所谓的“庇护所”,或许同时也是一座精致的“囚笼”。
跟随着军官,走在略显昏暗、弥漫着淡淡机油和循环空气味道的通道中,龙辰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开去。
他“看”到了更多。通道壁板后匆忙隐藏起来的武器接口;生活区内人们脸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忧虑和对外来者的好奇与恐惧;能量管线中传输的、有些拮据的能量流;甚至……在一些隐蔽的角落,残留着的、极其细微的……与狩神蛛魔同源的暗红色能量腐蚀痕迹!虽然被尽力清理过,但如何瞒得过他的感知?
龙辰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看来,源初神族的阴影,早已笼罩了这片最后的“净土”。
所谓的遗民庇护所,恐怕早已暴露,甚至……正在被持续地狩猎和侵蚀。
他们此行,找到的或许不是盟友,而是另一个……深陷泥潭、等待救援的文明火种。
而那位名为诺拉的星骸意志,如今又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前路,似乎并非想象中的希望之地,而是又一片迷雾重重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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