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的脚步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张小凡心中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那个废料谷的干瘦男子，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已经游弋到了他的巢穴附近。
躲，已无处可躲。
他坐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仅剩的几块下品灵石，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天，他依旧准时出现在丹房，清理地火残渣，倾倒废料。但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不再仅仅专注于搜寻灰色光点，而是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
观察丹房弟子交接班的规律，观察地火室阵法运转的细微变化，观察那些来往丹房的外院、甚至内院弟子的神情举止，以及……他们身上偶尔散逸出的、或明亮或黯淡的修为光团。
他像一块沉默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同时，他也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清理残渣的区域和路线。他会“不小心”将少量无关紧要的、其他地火室的残渣，混入丙字七号房的废料中；会在倾倒废料时，刻意选择靠近那干瘦男子可能藏身区域的方向，但绝不真正靠近，只是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
他在布下一层薄雾，试图干扰可能的追踪者，也为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制造机会。
数日下来，风平浪静。那干瘦男子没有再出现，仿佛那夜的窥探只是张小凡的错觉。但他心中的警兆并未消除，反而因为这种诡异的平静而愈发强烈。
这天，他清理完一炉炼制“清心丹”失败的残渣。这种丹药炼制难度不高，失败率却也不低，残渣中散逸的灰色光点带着一股烦躁归于平和的意味。
他推着车，再次走向废料谷。今日谷中风似乎大了些，卷起地面的粉尘和毒瘴，让视线有些模糊。
他照例在外围区域缓慢移动，吸收着稀薄的灰色光点，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着谷地深处那片焦黑区域延伸。
没有发现那干瘦男子的气息，也没有再看到那个奇特的乳白色光团。
就在他准备像往常一样，停留够时间便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一片堆积着大量灰白色、质地酥松的残渣区域。那是炼制某种低阶炼体丹药失败的产物，残渣毫无价值，连灰色光点都稀薄得可怜。
然而，就在那片灰白残渣的边缘，一个半埋在上里的、不起眼的暗褐色小木盒，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木盒材质普通，毫无法力波动，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但张小凡那被磨砺得异常敏锐的神识，却隐约捕捉到木盒内部，似乎封存着一丝极其隐晦、却精纯异常的……药气？
不是成品丹药那种圆融的气息，更像是多种药材精华被强行封存、尚未完全融合的状态。
他心中一动，走上前，用脚轻轻拨开覆盖的残渣，将那小木盒捡了起来。
木盒没有锁，他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丹药，只有一小撮混合在一起的、颜色各异、却都散发着微弱灵光的药材粉末。这些粉末被一种奇特的手法压制在一起，彼此气息冲突又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这是……“半成品”的丹药精华？或者说，是某种丹药在即将成丹前，被人为中止、强行剥离出的药力核心？
谁会把这东西丢弃在废料谷？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丹房失窃的凝碧丹！
难道……窃贼并非直接盗走成品丹药，而是利用职务之便，在炼丹过程中窃取部分核心药力，伪装成炼丹失败？然后将这些窃取出的药力核心，暂时藏匿在废料谷这人迹罕至之处？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丹房清点入库后才发现失窃，却查不到任何外人潜入的痕迹！因为“窃贼”很可能就是丹房内部的人，或者……能频繁接触丹房核心区域的人！
那个干瘦男子，恐怕就是负责转移或暂时保管这些赃物的人！他伪装成杂役躲在废料谷，就是为了看守这些东西！
自己捡到的这个木盒，恐怕是他不小心遗落，或者暂时藏匿点之一！
张小凡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拿着木盒的手微微颤抖。这里面封存的药力，虽然只是部分核心，但其价值，恐怕也远超他这杂役所能想象的范畴！
这是烫手的山芋！不，是催命的符咒！
若是被那干瘦男子发现木盒丢失，必定会疯狂追查！自己首当其冲！
他下意识就想将木盒扔回废料堆，假装从未见过。
但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动作僵住了。
扔回去，就能置身事外吗？对方既然能潜入杂役区探查，就绝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线索。自己近日在废料谷的异常活动，恐怕早已落入对方眼中。丢失木盒，自己绝对是第一嫌疑人！
留着？更是自寻死路！
进退维谷！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小小的木盒，仿佛捧着烧红的烙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手里拿的什么？”
张小凡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转身，看到灰衣长老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数步之外，浑浊的目光，正落在他手中的木盒上。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小凡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手下意识地将木盒往身后藏。
“拿来。”灰衣长老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小凡嘴唇哆嗦着，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颤抖着，将木盒递了过去。
灰衣长老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浑浊。
他合上木盒，并未追问木盒来源，只是看着张小凡，沙哑道：“你倒是会捡东西。”
张小凡低着头，不敢言语，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不知道这位神秘的长老到底知道了多少，又会如何处置他。
“丙字七号地火室，以后不用去了。”灰衣长老忽然说道。
张小凡一愣，愕然抬头。
“明日开始，你去‘百草阁’报道，负责照料那里的低阶灵植。”灰衣长老说完，不再看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如同融入空气中般，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个暗褐色的木盒，也随之消失。
张小凡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调去百草阁？照料灵植？
这……这是什么意思？
百草阁是外院存放和处理普通药材的地方，虽然也比药园重要，但远不如丹房核心。去那里，意味着远离了地火残渣和废料谷，也远离了那些灰色光点和潜在的杀机。
这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和隔离？
灰衣长老拿走了那个烫手的木盒，显然是为了平息可能因木盒丢失而引发的风波。他调离自己去百草阁，是为了让自己避开那个干瘦男子，避免被灭口？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小凡想不明白。这位长老的行为处处透着诡异，看似冷漠，却又在关键时刻伸手，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废料谷污浊的风吹在脸上，心中五味杂陈。
危机，似乎因为灰衣长老的意外介入而暂时解除。
但他知道，自己并未真正安全。无论是那不知所踪的干瘦男子，还是这位心思难测的灰衣长老，都像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而他自己体内的金色剑气与寂灭剑意，更是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
他抬起头，望向灰衣长老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这片污秽却又曾带给他一线生机的废料谷。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意外地，似乎暂时抱住了一条……看不清楚细的粗腿？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张小凡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推起空车，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废料谷。
新的环境，未知的挑战，还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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