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务部办公室，王凯把黑色文件夹往抽屉深处推了推，指尖刚碰到锁扣，门外就传来“笃笃”的高跟鞋声。
“请进。”他手忙脚乱地将刚拆封的“星光康复之家”缴费单塞进键盘底下。
苏婉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打印的文件，身后跟着攥着升房申请单的李娜，李娜脸色有点急，苏婉婉却先冲王凯笑了笑，语气缓和：“王总监，先跟您同步下下午茶券权限调整的终稿，您签完我就下发。”她把文件放桌角，侧身时轻轻拍了下李娜的胳膊，才转头对王凯说：“李娜刚碰到点小事拿不准。”
李娜递上申请单：“王总监，林薇薇刚给客人申请升房，没先找我……我记得上周例会您说过渡期特殊情况要打招呼，可这客人信息我查了，是普通家庭出游，我怕办岔了让客人失望，就赶紧来问问您。”
苏婉婉立刻接话：“我刚跟李娜一起核对了客人登记，确实是常规入住。不过林薇薇肯定也是想帮客人省事，说不定早上您批的时候，她没顾上记过渡期的新安排。”她指了指申请单上“团队入住”的字样，不动声色地给王凯递台阶：“团队里有常年卧床的老人，您这种暖心的安排，我们底下人有时候没get到细节，就容易慌神。”
王凯接过申请单，指尖扫过“林薇薇”三个字，苏婉婉没戳破他“忘提过渡期约定”的茬，还帮林薇薇找了理由。“是，团队里有位常年卧床的老人。”他顺着台阶下，语气自然了些，“可能早上批的时候，没跟林薇薇说清楚过渡期就先找李娜。”
苏婉婉立刻接话，转头对李娜说：“王总监是考虑客人特殊情况，林薇薇也是没传达到位，都不是大事。”又转回来对王凯说：“这事您别操心，等会儿我去找林薇薇聊聊，跟她补补过渡期的流程。”
王凯盯着草案上的签名栏，苏婉婉不仅没让他下不来台，还把“提醒林薇薇”的事全揽了过去。他拿起笔签了字，递回去：“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苏婉婉接过文件，又想起什么，“对了王总监，上周302房客诉，最后李娜加了份早餐平了。郑杰有时候按流程走太紧张，忘了灵活点。等下次部门小会，您要是能提一句‘规矩外多留意客人情绪’，肯定管用。”
“行，小会的时候我说。”王凯放下笔，嘴角勾出半分无奈的笑，带着点打趣的语气补了句：“苏婉婉你把得罪人的事都推给我哈。”
苏婉婉一听，眼睛弯成月牙，带着点俏皮的笑意：“哪儿能是推给您呀！您说一句顶我说十句，郑杰听了还得琢磨‘总监特意教我干活’，下次处理客诉他肯定更上心！您的功劳 我哪敢抢~”
苏婉婉和李娜出去，办公室门关上。
王凯把键盘底下的缴费单抽了出来。这单子是他上周探望小远，从星光康复之家拿到的，“缴费人”栏空着，备注里写着“本月康复训练达标，患儿能独立拼图”，他想起那天小远把拼好的小熊拼图塞给他，含糊地说“叔……叔，好玩”。
只有他和张梅知道，缴费人是张梅。那虽也是张梅的孩子，但作为父亲，他不是没试过自己缴纳康复费。小远刚送进星光那年，他把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卖了，凑了二十万治疗费；后来升了副总监，每月工资加奖金全砸进去，可星光的费用，真高得离谱。特教老师每小时三百，康复仪器半年一换要五万，加上食宿，每月没个五六万根本扛不住。他现在是房务部总监，工资不算低，可除去房租和给小远买玩具、零食的钱，剩下的连特教费都不够。
张梅一开始没管，后来他实在凑不出钱，求着她垫上的。可这两年张梅越来越不耐烦，上次在停车场跟他吵：“王凯，小远的进度还是这么慢！我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张磊还等着我给他开分公司呢，你要是再帮不上我，这康复费，你自己想办法！”
他知道张梅不是真的要停钱，只是在不停拿捏他，可张梅的行事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他也不敢赌。如果缴费真停了，小远就得从星光转走，去那种条件差的公立机构，他见过那些地方，孩子连独立的玩具都没有。他不能让小远受那罪，只能接着求张梅，接着帮她盯招标、帮林薇薇开绿灯。
“说到底，还是得求着她。”王凯把缴费单塞进黑色文件夹。他锁好抽屉，起身往前台走。
刚拐过弯，就见林薇薇，她手里拿着入住登记表，见了他就堆起笑：“王总监，刚才苏主管是不是说我了？我就是想帮客人省点事。”
“嗯，她跟你补补过渡期流程。”王凯的语气有点沉，没说“不准”，只强调“按流程”张梅让她照顾林薇薇，他不能含糊。
林薇薇乖巧地点头：“知道了王总监。对了，我姑刚才发微信，让我问您，酒店智能化招标的技术参数，什么时候能拿到？”
王凯沉默，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他回头看了眼林薇薇，这姑娘眼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肯定是张梅许了她好处，让她盯着参数。“技术参数还在制。”他没多说，转身往前走。
前台那边，李娜正跟实习生小林说客诉案例，见他过来，赶紧停了嘴：“王总监。”
“刚才苏主管说的下午茶券权限，你把流程吃透。”王凯走到前台边，压低声音，“林薇薇那边，你就按流程批，别太生硬。”
李娜点头：“好。”
王凯没多解释。他想起上周探望小远，孩子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护士说“小远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张梅一次又一次威胁他说说“盯紧参数，不然小远这个月的特教老师就别请了”。苏婉婉刚才说的“‘照章办事’和‘暖人心’不冲突”。他现在就好像卡在中间，难做人。想守规矩，又怕得罪张梅连累孩子；想帮张梅，又不想委屈了苏婉婉和李娜。
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相册里有上周偷偷拍的小远，孩子举着拼图，笑得真好看。王凯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办公室走。抽屉里的黑色文件夹还锁着，里面的缴费单、旧名片，还有他说不出口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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