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裹着暖意,打湿了槐香村的青石板路。山楂林的新叶刚展开,嫩得能掐出水来,酒坊后的空地上,几棵樱桃树缀着粉白的花苞,是松本先生离开时栽下的,今年总算要开第一茬花。
“哑叔,时辰到了!”石头举着把小锄头跑过来,裤脚沾着泥,“松本先生说的五年期,今儿正好满了!”
哑叔正蹲在樱桃树下,用布擦拭那根樱木拐杖,杖头的樱花被摩挲得油亮。听见招呼,他直起身,往山楂林深处走——那里埋着松本先生酿的樱花酒,土堆上插着根竹片,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樱”字。
韩立拎着把新开封的陶缸,跟在后面。五年前埋酒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松本先生用和服下摆擦去坛口的泥,哑叔往土堆上盖艾草,石头在旁边记着“埋于樱桃树下三尺,待樱花与山楂同开时启封”。
锄头刚刨了两下,就碰到个硬东西。哑叔赶紧接过锄头,用手慢慢扒开泥土,陶坛的轮廓渐渐显露,红布封口虽有些褪色,却依旧紧实。石头要伸手去抱,被哑叔拦住——他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把坛身擦得干干净净,才小心翼翼地抱出来,像捧着件稀世珍宝。
一、坛开香溢
祠堂的八仙桌上摆开了阵势:二婶子蒸的樱花糕,李寡妇腌的野山椒,还有盘新摘的山楂,红得像颗颗小玛瑙。酒坊的伙计们围坐一圈,连很少出门的老瞎子都拄着拐杖来了,说“要闻闻这中日合璧的酒香”。
哑叔揭开红布时,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陶坛里的酒液呈淡金色,比当年酿时深了些,像盛了半坛夕阳。松本先生特意留下的木勺还在里面,勺柄上刻的樱花纹路被酒液浸得愈发清晰。
“我来舀第一勺!”石头抢过木勺,手腕轻轻一扬,酒液坠成金线,落进粗瓷碗里,溅起细碎的泡沫。一股清幽的香气瞬间漫开,既有樱花的柔,又带着山泉水的甘,最妙的是尾调——藏着股淡淡的山楂香,是这五年里,槐香村的土地悄悄渗进去的。
老瞎子端着碗,凑到鼻尖闻了闻,忽然笑了:“这酒……会说话。说它在土里睡了五年,听着山楂树长高,看着樱桃树开花,把日子都酿进去了。”
正说着,村口传来汽车喇叭声。石头扒着门缝一看,乐得直拍大腿:“是松本先生!他真的来了!”
松本先生还是那身和服,头发更白了些,手里拎着个木盒,见到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我来赴五年之约。”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套新刻的酒具,樱木的托盘上,雕着棵老槐树,树下蹲着个舀酒的身影,正是哑叔。“这是我请京都最好的匠人做的,”松本先生说,“就该配槐香村的酒。”
哑叔从里屋抱出坛新酿的野枣酒,坛口的红泥印着新刻的木章——上面既有“哑”字,又有朵樱花,是他去年冬天刻的。
两坛酒并排放着,一坛樱花淡金,一坛野枣琥珀,在清明的细雨里,漾着不同的光,却透着同样的醇厚。
二、新苗与传承
松本先生在村里住了三天。每天清晨,他都跟着哑叔去山楂林,看他怎么选野枣、辨酒曲,时不时掏出小本子记着,像个认真的学生。
“这棵苗长得最好,”松本先生指着棵齐腰高的山楂苗,“根扎得深,明年就能挂果。”
这是五年前他们一起栽的那批苗,如今已亭亭玉立。哑叔往苗根上培新土,动作还是那么轻柔,松本先生忽然说:“我在京都的酒坊,也栽了棵山楂苗,用的是从这里带的土,今年也该开花了。”
酒坊里,二柱家的小子正教两个徒弟调试新到的发酵罐。松本先生看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又看了看旁边陶缸里沉着的稻壳,忽然对韩立说:“你们把老手艺和新法子融得很好,像这樱花酒里的山楂香,不突兀,却难忘。”
他从木盒里取出卷图纸,递给二柱家的小子:“这是我改良的压榨机,能更好地保留花果的香气,或许对你们的樱花酒有用。”
二柱家的小子捧着图纸,眼睛亮得像星:“谢谢松本先生!俺这就琢磨着改改!”
离别的前一天,松本先生提出要收个徒弟。“我老了,”他望着酒坊里忙碌的年轻人,“想把清酒的手艺传下去,最好是槐香村的孩子,既懂这里的水,又懂这里的土。”
哑叔指了指角落里正在编竹篓的少年,那是三柱叔的孙子,十三岁,跟着老篾匠学手艺,空闲时总蹲在酒坊看哑叔酿酒,眼睛里有股劲。
“他叫槐生,”韩立说,“生在槐花盛开时。”
槐生放下竹篾,对着松本先生鞠了一躬,动作虽生涩,却很认真。松本先生摸了摸他的头:“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学辨米、制曲,等明年樱花盛开,就跟我去京都看看。”
槐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山楂核手串,是他跟着哑叔学串的,递给松本先生:“俺娘说,带着这个,走到哪都忘不了家。”
三、约定与新生
松本先生离开那天,樱花开得正盛。他抱着槐生送的手串,站在山楂林里,看着哑叔和槐生一起埋下新的酒坛——里面装着今年的樱花酒,还有封槐生写的信,歪歪扭扭的字里,记着他今天学的制曲口诀。
“十年后,我带槐生回来启封,”松本先生说,“那时,他该能酿出既有京都味,又有槐香村味的酒了。”
哑叔往酒坛上盖了个新印,木章上,老槐树的枝桠缠着樱花,树下多了个小小的人影,是槐生。
汽车驶离村口时,槐生追着车跑了老远,手里举着个刚编好的竹篓,里面装着新摘的樱花。松本先生从车窗里接过,挥了挥手,车后扬起的尘土里,能看见樱桃树的花枝在摇晃,像在说“一路平安”。
清明的雨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的,打在酒坊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韩立站在屋檐下,看着哑叔教槐生辨认酒曲,老篾匠在旁边编着“桂香篓”,二柱家的小子在调试新设备,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该做的事,像首和谐的歌。
石头举着账本跑过来,鼻尖沾着墨:“嫂子,今年的出口订单又涨了!松本先生在日本也帮咱订了一百坛,说要放在他的酒坊里,跟清酒一起卖。”
韩立接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下摆满了酒坛,有竹篓装的,有陶缸盛的,还有贴着樱花标签的,像个热闹的大家庭。
她知道,这槐香村的故事,就像这不断埋下又启封的酒坛,旧的约定结出甜果,新的约定正在发酵,而那些破土的新苗,会带着老根的韧劲,往更远的地方生长,开出更艳的花。
雨停时,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酒坊的陶缸上,映出斑斓的光。哑叔举起酒勺,往槐生的碗里舀了点新酒,又往自己碗里舀了点,祖孙俩碰了碰碗,酒液里晃着的,是槐香村最踏实的日子,一漾,就是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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