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第三个黎明,林清玥在破晓的寒光中睁开双眼。经过连日的调养和锻炼,这具身体虽仍虚弱,但已不再是刚醒来时那般濒死的状态。她缓缓坐起,开始每日的必修课——有意识地控制脑海中那些纷杂的声音。
起初,读心术如同失控的洪水,将周围所有人的心声不分主次地灌入她的意识,令她头痛欲裂。如今,她开始尝试筑起一道精神的堤坝。她盘膝而坐,将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呼吸,想象着在意识外围形成一层过滤的薄膜。
“靠近冷宫西侧巡逻的侍卫,心中抱怨的是昨夜赌钱输了俸银……”
“负责浣衣的粗使宫女,担忧的是家中生病的母亲……”
“而那个总在远处窥视的太监,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向皇后娘娘汇报我的‘近况’……”
她慢慢学会了筛选和聚焦。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杂音屏蔽在外,只重点关注那些带有明确指向性——尤其是针对“云妃”或“冷宫”——的念头。这项能力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的负担,而逐渐成为她洞察危机、获取信息的主动工具。
这天上午,送早膳的依旧是那个面色刻薄的宫女春桃。与往常不同,今日她放下食盒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假意收拾着门口的落叶,一双眼睛却不时地往林清玥这边瞟。
林清玥心中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依旧是馊饭冷粥,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春桃此刻的心声:
【皇后娘娘吩咐了,要仔细看看这贱人近日有何异常……吃了那么久的‘慢药’,怎么气色反倒不像要死的样子?真是邪门!】
果然!皇后慕容婉如从未放松过对冷宫的监视。林清玥佯装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这身子……也不知还能撑几日……” 这话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特意说给春桃听的。
春桃耳朵一动,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心声也随之传来:【看来是强弩之末了,得赶紧禀报娘娘,或许再加点剂量就能彻底了结。】
林清玥心中凛然,却依旧低眉顺眼。她需要让皇后党羽继续轻敌,为自己争取更多恢复和布局的时间。
春桃走后,林清玥将馊饭倒掉,取出自己储备的干净食物。她并不急于反击,而是开始系统地梳理通过读心术获得的信息碎片。像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处理实验数据,她将不同时间、不同人物心中听到的线索进行交叉比对和分析。
从几个低级太监和宫女的内心抱怨中,她拼凑出前朝的大致格局:皇帝齐珩年少登基,朝政一度由太后及慕容氏家族把持。齐珩亲政后,虽力图摆脱外戚束缚,但慕容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特别是宰相慕容峰(皇后之父)权倾朝野。边境似乎也不太平,隐约有战事吃紧的传闻。
而关于皇帝齐珩为何三年来对打入冷宫的苏云裳不闻不问,她也从一些老宫人的心中找到了更为复杂的解释,这远非简单的“情断义绝”可以概括。
一位曾在御书房伺候过的老太监心中唏嘘:【陛下当年何尝不疼云妃娘娘?只是柔妃娘娘(齐珩生母)的旧事……陛下是怕重蹈覆辙,护得越紧,害得越深啊。慕容家的手段,太狠了。】
另一位知晓内情的嬷嬷则在心中感叹:【‘谅闇不言’,不过是新君稳固权位的帝王术。三年守丧,既是韬光养晦,也是避开慕容家锋芒。只是苦了云贵人,成了这权力博弈的牺牲品。】 这些信息指向一种可能:齐珩的冷漠,或许是一种在高压政治环境下的保护性疏远。
这日午后,林清玥在冷宫荒废的小院里尝试辨认草药时,偶遇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冯保前来巡查宫务。冯保表面严肃,对冷宫的情况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句,但林清玥却集中精神,听到了他内心更为丰富的活动。
【这云贵人……眼神竟与往日大不相同,没了死气,倒多了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沉静。陛下若知晓……唉,只是眼下边境不稳,朝中慕容一党又虎视眈眈,陛下实在不宜在此时与皇后一系彻底撕破脸。】
冯保的心声,进一步印证了林清玥的猜测。齐珩并非无情,而是身处内忧外患的困局之中。内有慕容氏这样的权臣外戚觊觎皇位,外有强敌环伺,他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对一个已经失势、且可能成为政敌攻击箭靶的妃子,暂时的冷漠或许才是最能保她性命的选择——尽管这方式如此残酷。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林清玥想暂时蛰伏,但皇后的杀机却并未因她的“病弱”表象而消散。几天后,她通过读心术,提前获悉了一个致命的阴谋。
这次的信息来源,是一个前来“探望”的陌生嫔妃——柳如烟。她自称是同情云贵人遭遇,前来送些点心。但林清玥一听她的心声,便知来者不善。
【慕容皇后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明!让我来给这废妃送点‘好东西’,若事发,便可推到我身上,若成功,除去她的眼中钉。这点心里的毒,可是西域奇毒‘相思子’,无色无味,银针也验不出,服后三日才会心悸而死,状似急病。】
林清玥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笑容,接过点心,却并不食用,只推说近日肠胃不适,稍后再用。柳如烟也不强求,又假意关怀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人走后,林清玥立刻仔细检查那些点心。作为生物学家,她对毒素极为敏感。虽然肉眼和嗅觉无法直接分辨,但她回想起“相思子”的特性,立刻有了主意。她将一点点心屑溶于水,找来一根旧银簪试探,果然毫无变化。但她又找来一块生锈的铁片,将溶液滴上,稍待片刻,靠近铁片的溶液边缘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暗红色沉淀。
“果然是你!”林清玥眼神一冷。她并未声张,而是悄悄将有毒的点心处理掉。这次,她不仅躲过一劫,更掌握了皇后使用罕见毒物的证据,以及柳如烟这个潜伏的帮凶信息。
夜幕降临,林清玥独自站在冷宫院中,仰望星空。读心术这把钥匙,正在为她一扇一扇地打开通往宫廷秘密的大门。她听到了阴谋与算计,也听到了无奈与隐衷。
皇帝齐珩的三年来沉默,或许并非绝情,而是一种在残酷政治现实下的隐忍与无奈。而她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注定无法再像真正的苏云裳那样,在冷宫中默默凋零。
“于无声处听惊雷……”她低声重复着这一章的标题,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这深宫里的无声之处,隐藏着太多足以石破天惊的秘密。而现在,她拥有了聆听这些秘密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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