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屋脊上，风停了，旗幡垂落，云溪的灯悬在头顶，光焰忽然变亮。那个灰雾人影站在我对面，抬起手，朝东南方向勾了勾手指。
我没有动。
心跳还在，六个人的脉动和龙脉残流同步，稳得很。紫檀木戒贴着掌心，温热未散。我知道那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象。它指向的地方，是枯井村，是南宫寒埋棺的位置。
但我不能追。
现在不是一个人去拼命的时候。
我收回目光，翻身跃下屋脊，落在主殿门前。铜鼓余音已尽，地面裂缝被镇石压住，黑泥不再外涌。殿内烛火摇曳，映出五道身影。
她们都在等我。
我走进去，关上门。
清月坐在角落，剑横膝上，指尖轻轻抚过剑刃。娜娜靠在柱边，眼神有些发直，像是还没从梦里完全醒来。叶绾绾抱着玉盒，指节泛白。风翩翩站在案前，手里攥着半幅旧图。云溪站在香炉旁，魂灯浮在她肩头，微微晃动。
我没说话，走到铜鼓旁坐下。
“南宫寒如果要回来，”我开口，“不会靠肉体重生。”
清月抬眼：“他是夺舍出身，走的是阴脉逆修的路。”
“对。”我点头，“他现在用的，很可能是萧景琰的残魂。那种东西，藏在地底百年都不会腐，只要有人引，就能借壳还魂。”
叶绾绾冷笑一声：“那口黑木棺，就是养魂器。”
娜娜突然抖了一下：“我梦见……他们把他放进去了，穿着你的衣服，可脸是他的。”
殿内安静了一瞬。
风翩翩走上前，把手中那半幅图摊在案上。纸面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这是百年前‘情劫阵’的残图。”她说，“传说当年有五位女子为一人赴死，以情锁魂，打通幽冥之路。阵眼就在枯井村地下。”
我盯着地图，金瞳微闪。
借脉一息悄然展开。
一瞬间，五女的心绪涌入脑海——
清月心里有一根线绷着，像随时会断，但没松；
娜娜识海深处有层雾，但雾里藏着一句呢喃：“别丢下我”；
叶绾绾心口滚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但她咬牙撑着；
风翩翩指尖微颤，血气翻涌，却还在强行维持清明；
云溪的魂灯与我残魂之间，竟有一丝极细的共鸣，在轻轻震动。
我慢慢伸手，摩挲腰间的龙形玉佩。
原来如此。
她们不只是棋子，也不是累赘。她们是我布在这局里的五把钥匙。
“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风翩翩问。
我收回感知，看着她们：“你们每个人，都和我有过肌肤之亲。那时候留下的痕迹，到现在都没散。”
叶绾绾冷笑：“你是说，我们成了你的傀儡？”
“不是傀儡。”我摇头，“是锚点。只要你们对我还有执念，哪怕一丝，我的残魂就能顺着这条线，找到南宫寒藏身的地方。”
清月皱眉：“你要用我们当诱饵？”
“不是诱饵。”我说，“是阵基。如果能把你们的情劫之力连成一线，反向追踪，说不定能提前破掉他的重生仪式。”
“风险很大。”风翩翩低声说，“一旦情劫被反噬，轻则神志混乱，重则魂魄撕裂。”
“我知道。”我看着她们每一个人，“所以我不强迫谁退出。现在说还来得及。”
没人动。
叶绾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盒，然后打开，倒出一粒黑色丹丸。她捏在指尖，轻轻碾碎。
“我炼这逆命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长。”她说，“三年寿命换一次不死机会，值不值，我自己说了算。”
清月站起身，剑尖点地：“断情又如何？只要能让他再尝一次被斩臂的滋味，我愿意。”
娜娜走过来，靠在我肩上，声音很轻：“我梦见他碰你们的时候，心里疼得像要炸开。可我也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会回来接我。”
她抬头看我：“这次，我不想再被丢下了。”
我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没说话。
云溪依旧沉默，只是抬手一挥，魂灯缓缓升起，在空中划出两个字：**可行**。
烛火跳了一下。
我站起身，走到案前，手指划过那半幅龙脉图。东南方向，枯井村的位置被红笔圈出，周围三条断脉相连，形成一个倒三角。
“那就从今晚开始。”我说，“不靠龙脉，不靠兵器，就靠你们对我的这份‘劫’。”
风翩翩点头：“我会连夜补全地图，找出当年情劫阵的节点位置。你们的情绪越强，我能定位的范围就越准。”
“我去重新布置蛊线。”叶绾绾收起玉盒，“地听蛊虽然断了，但我可以在你们身上种下感应蛊，让信息实时传回。”
清月看向我：“需要我做什么？”
“守好你自己。”我说，“南宫寒最擅长的就是操控人心。如果你动摇一秒，他就有机会钻进来。”
她冷笑：“他忘了我是剑阁出来的。剑心不动，万邪不侵。”
娜娜拉住我的袖子：“我能帮你进梦吗？就像上次那样？”
我看了她一眼：“梦太深，容易被拖住。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听到我的声音，就往光里跑。”
她用力点头。
云溪的灯飘到我面前，光焰忽明忽暗。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
那一瞬，我感觉到一股极弱的波动，顺着皮肤渗入血脉。
她在用自己的魂力，加固我和她们之间的连接。
我闭上眼，再次开启借脉一息。
这一次，五女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比刚才更清晰、更强烈。
清月的执念像一把出鞘的刀；
娜娜的依恋像一根不断收紧的绳；
叶绾绾的恨意混着灼痛，在心口反复冲撞；
风翩翩的信念坚定如铁，哪怕耗尽精血也不退；
云溪的纯粹像一道光，照进我残魂最暗的角落。
我睁开眼，嘴角扬了一下。
成了。
“接下来几天，你们不要离开灵枢阁。”我说，“我会轮流和你们建立更深的感应。先从最稳定的开始。”
“谁最稳定？”叶绾绾问。
“你。”我说，“你心口的烙印一直没消，说明残魂印记还在。明天夜里，我去你那儿。”
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怕我把你炼成蛊人？”
“不怕。”我说，“你舍不得。”
她瞪我一眼，转身就走，脚步很快，但耳根有点红。
清月看了我一眼，抱剑出门。风翩翩卷起地图，走向风水堂。娜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抓着我的袖子不肯放。
“让我多待一会儿。”她说。
我任她靠着。
云溪最后离开，魂灯掠过门槛时顿了顿，像是回头看了一眼。
殿里只剩我一个人。
烛火昏黄，铜鼓静立。我坐回原位，手按在鼓面，感受那股余震还在皮下跳动。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巡夜弟子。药堂的炉火没熄，剑阁方向有剑鸣轻响。整个灵枢阁进入了战备状态，没人睡觉，也没人喊累。
我抬起手，紫檀木戒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戒指上的刻痕，是五个人用精血养出来的命纹。每一次她们动情，这纹路就会亮一分。
而现在，它正在慢慢变热。
我闭上眼，最后一次展开借脉一息。
百里之内，山河沉寂。东南方向，枯井村那边黑气翻涌，但中间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红线，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是情劫之力的痕迹。
也是反击的起点。
我睁开眼，望着殿外夜色。
明天夜里，我要去蛊室见叶绾绾。
而现在，我只想静静等着这一刻过去。
烛芯爆了个火花，油快烧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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