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会议室的气氛，比永夜本身的寒意更加凝重冰冷。巨大的金属长桌旁，坐着磐石城核心层的寥寥数人。墙壁上镶嵌的荧光石灯投下惨白的光，照亮了每个人脸上沉郁肃杀的表情。
封碣端坐主位，背脊挺直如松，却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压迫感。他面前摊开着数张绘制粗糙却标注详尽的地图，上面代表“掠食者”势力的黑色箭头如同狰狞的毒刺，从多个方向指向磐石城。他指尖点着地图上一个关键的隘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清晰地下达着指令：
“…这里，‘血狼’隘口，是他们大规模兵力投送的必经之路。林猛，带你的人，在天黑前把最后一批‘烬火雷’埋下去，密度加倍，触发引信换成压力感应和远程遥控双模式。我要让他们先锋部队的履带，变成废铁。”
“是！城主！”林猛洪声应道，脸上疤痕扭曲，眼神凶悍，“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封碣的目光扫向旁边一位负责城防工事的队长：“内墙三号、七号区域的加固完成没有？我需要能承受至少三次III级畸变体冲击的强度。”
“报告城主！三号区已完成，七号区最晚明天日落前完成！用了最新熔炼的烬铁合金，强度提升百分之三十！”队长立刻回答，语气铿锵。
“很好。”封碣的手指移到下一处，“能量护盾发生器必须保证满负荷运转，所有备用能源核心提前预热。‘掠食者’这次有备而来，很可能携带了能干扰甚至穿透护盾的武器。”
负责能源和技术的老工匠面色凝重地点头：“已经在做最后检查，城主。但能量消耗会非常大，我们的烬铁矿储备…”
“资源向防御倾斜，优先级最高。”封碣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所有非必要能耗，从即日起全部削减至最低。包括内城生活区。”他的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非常时期，任何人，没有例外。”
众人纷纷低头应是，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依旧带着几分拿腔拿调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同仇敌忾的氛围。
“城主，关于资源配给向军需倾斜，老夫没有异议。”高老慢悠悠地开口，手指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眼神却锐利地看向封碣，“磐石城的安危，自然是头等大事。只是…”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语调：“这‘非必要能耗’的界定，是否应该更加…明晰一些？以免下面的人执行起来，有所偏颇，或者…浪费了宝贵的资源，在一些无关紧要、甚至可能带来隐患的地方。”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几分。几个队长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听出了高老的弦外之音。
林猛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城主冰冷的侧脸，又忍住了。
封碣抬起眼眸，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直射向高老，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但那眼神里的温度，已经骤然降到了冰点。
高老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比如，内城核心区域的能源供应，尤其是城主府本身的能耗，自然是必须保障的。但是否其中…所有‘存在’的能耗，都属于‘必要’范畴呢？”
他不再绕圈子，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直视着封碣，语气带着一种故作担忧的虚伪：“老夫听闻，为了维持某个…特殊‘存在’的基本生存环境，每日消耗的清洁用水、特定温度调控、甚至医疗资源的配额…似乎都超出了标准单人配给不少啊。这在平时或许无伤大雅，但在如今大战将至、资源捉襟见肘之时，是否应该…重新评估其‘必要性’？”
他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指的就是那个被城主带回来、安置在隔壁、来历不明的女孩——温念念。
林猛忍不住了，粗声粗气地开口：“高老！温小姐她…”
“林队长！”高老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长辈训诫晚辈的不悦，“老夫是在向城主陈述关乎城池存亡的建议，何时轮到你插嘴？难道你认为，一个来历不明、除了哭泣和消耗资源外毫无用处的女人，其重要性，能比得上前线士兵的武器弹药？能比得上护盾发生器多运转一小时的能源？”
林猛被噎得脸色通红，拳头攥紧，却碍于身份无法反驳，只能不甘地闭上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其他几位将领也沉默着，眼神复杂。从理智和现实角度，他们认同高老的话，末世之中，任何不必要的消耗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但从情感上，他们也能感觉到城主对那个女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在意”，谁也不敢轻易在这个问题上表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封碣身上。
封碣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高老指责的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周身骤然变得更加冰冷的气场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细微的收缩，感受到那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他没有看高老，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代表“血狼”隘口的标记上敲击着，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剩下他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高老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不满更甚，忍不住又加了一把火：“城主，老夫这也是为了磐石城几千人的性命着想！那个女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掠食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异常活跃，难道您就从未怀疑过，她会不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用这种看似柔弱无害的方式潜入内部，浪费我们的资源，甚至…在关键时刻背后捅刀？！”
“高永年。”封碣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语气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极其平淡地叫出了高老的全名。
但就是这平淡无奇的三个字，却让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冻结！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连高老都下意识地收捻了呼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封碣缓缓抬起眼眸，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对上了高老的视线。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极度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你的担忧，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道，每个字都像冰凌一样清晰寒冷，“关于资源分配，我自有衡量。每一份能耗，都会用在它该用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重新落回高老脸上，语气加重，一字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
“磐石城内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包括其中的每一个‘存在’——”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高老的灵魂。
“——都在我的守护范围内。”
“如何分配，如何处置，由我决定。”
“任何人，”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冰冷的警告，“不得异议。”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高老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封碣那绝对冰冷、绝对强势的目光逼视下，最终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为一声不甘的、极其轻微的冷哼，扭开了头。
其他所有人，包括林猛，都深深地低下头，表示绝对的服从。
封碣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交锋从未发生。他敲了敲地图，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继续。下一个议题，西侧悬崖的防御薄弱点，‘掠食者’很可能尝试从那里进行小股渗透…”
会议继续进行，仿佛插曲已过。
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紧张感，并不仅仅来自于城外逼近的“掠食者”，更来自于会议室内部这场无声的较量。
高老阴沉着脸，不再发言，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更加深刻的不满和忧虑。
而端坐主位的封碣，面色冷硬如磐石，专注地部署着防御，仿佛毫不在意。
只有离他最近的林猛，偶尔能瞥见，城主那双放在桌下的手，似乎几不可察地攥紧了一下，手背上青筋微凸，又缓缓松开。
会议接近尾声，各项指令都已明确下达。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敲响，声音急促而紧张。
“进来！”封碣冷声道。
一名满身尘土、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的侦察兵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就气喘吁吁地急声报告：
“城主！紧急军情！‘掠食者’的前哨营地——正在向前推进！已经越过黑石河！距离我们最后一道外围防线不足二十公里了！他们的速度…非常快！”
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下！
会议室刚刚稍有缓和的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到了极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封碣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里面翻滚着冰冷的杀意和早已预料到的凝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后的平静，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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