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磐石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忙碌中。城墙上的火炬比往常多了近一倍，守卫们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在永恒之夜里格外清晰。掠食者的威胁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温念念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想到封碣昨天的妥协和承诺，她的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些忐忑。他会兑现承诺吗？还是那只是一时的心软，第二天就会收回？
当敲门声响起时，她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的。
门外站着苏婉，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早上好，念念。准备好了吗？城主特许我今天陪你去花园散步半小时。”
温念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他没有改变主意？”
苏婉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林队长已经带人在花园等候了。不过...”她压低声音，“城主吩咐了，只能在指定的安全区域活动，而且必须随时有守卫在视线范围内。”
“我知道，我知道。”温念念连忙点头，迫不及待地跨出房门，“只要能出去一会儿，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这是两天来她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尽管只是迈向走廊，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解放感。门外的两名守卫向她点头致意，眼神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温小姐，”其中一人开口，“城主吩咐，如果您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告诉我们。”
温念念有些惊讶地眨眨眼：“谢谢。我...我现在只需要去花园走走。”
苏婉挽着她的手臂，轻声说：“走吧，趁着现在相对安全。谁也不知道掠食者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
两人沿着走廊向花园走去，身后跟着两名守卫，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温念念注意到，今天的守卫似乎格外警惕，不仅注意着她们，还不时扫视四周，手始终放在武器附近。
“他们很紧张，”温念念低声对苏婉说，“掠食者真的那么可怕吗？”
苏婉的表情严肃起来：“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可怕，念念。它们不是野兽，更像是...纯粹的杀戮机器。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猎杀的本能。”
温念念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理解了封碣为什么如此强硬地限制她的自由。
花园其实算不上真正的花园，只是城主府内一个被玻璃穹顶覆盖的中庭，种植着一些能在微弱人工光线下存活的耐寒植物。但在磐石城，这已经是难得的绿洲。
林猛果然等在那里，身边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守卫。见到温念念，他行了个礼：“温小姐，按照城主的命令，您有半小时的时间在这里休息。请尽量不要离开中央区域。”
温念念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走向那些稀少的植物。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与房间内沉闷的空气截然不同。
“看，苏婉姐，”她指着一株叶片肥厚的植物，“它好像长出新叶子了。”
苏婉笑着点头：“是啊，这种顽铁兰最能适应我们的环境了。就算在酸雨期，它也能存活。”
温念念在中庭里慢慢走着，仔细观察每一株植物，时不时弯腰抚摸它们的叶片。对她来说，这些在原本世界里再普通不过的植物，在这里却成了珍贵的生命奇迹。
“要是能有点阳光就好了，”她轻声感叹，“它们一定会长得更好。”
林猛在一旁接口：“阳光是奢侈品，温小姐。我们能用烬铁矿制造人工光源已经很幸运了。”
温念念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封碣他...经常来这里吗？”
林猛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城主很少有时间休闲。我印象中，他只有在需要独自思考时才会来这里待一会儿。”
温念念想象着封碣独自站在这些植物中的样子，那个总是紧绷着的男人，在这个小小绿洲中寻找片刻宁静。这个画面让她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散步时间过得很快，当林猛提示半小时已到时，温念念虽然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头：“谢谢你们陪我。我们回去吧。”
回房间的路上，她注意到走廊里的人们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不再是纯粹的好奇或戒备，而是多了一丝...认可？
快到房间时，她们遇到了正要前往指挥塔的封碣。他看起来又是一夜未眠，眼中血丝明显，但步伐依然稳健有力。
见到温念念和苏婉，他停下脚步，目光在温念念脸上停留了片刻：“散步结束了？”
温念念点点头，鼓起勇气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的允许。那些植物很漂亮。”
封碣的表情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丝：“嗯。林猛，送温小姐回去后向我汇报。”
“是，城主。”林猛立即应道。
封碣的目光又转向温念念：“厨房准备了午餐。希望这次不会又被退回来。”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命令，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温念念的脸微微发热，小声回答：“我会吃的。”
封碣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又突然停下，从披风内袋中取出一个小东西递给她：“在花园里发现的。你应该会喜欢。”
那是一个小小的、由某种金属碎片粗糙打磨成的花朵形状的物品，虽然简陋，却能看出制作时的用心。
温念念惊讶地接过：“这是...给我的？”
封碣没有回答，只是大步离开了，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回到房间后，温念念仍捧着那朵金属小花，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苏婉看着她手中的礼物，眼中闪过惊讶：“这是烬铁矿的边角料打磨的。城主居然会花时间做这个...”
“他很忙吗？”温念念轻声问，“我是说，比平时更忙？”
苏婉叹了口气：“掠食者的威胁迫在眉睫，城主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每次这种时候，他都会全身心投入防御部署，几乎不休息。”
温念念想起封碣眼中的血丝和疲惫的神情，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愧疚。在她为自由抗议时，他正承担着整座城市的存亡重任。
午餐时分，厨房送来的食物比往常丰富了一些，甚至有一小份新鲜水果——这在磐石城是极其罕见的奢侈品。
温念念确实吃了，而且吃得比平时都多。饭后，她犹豫着对守卫说：“能...能帮我给城主带句话吗？”
守卫有些惊讶，但点头：“当然，温小姐。您想说什么？”
“告诉他...谢谢他的礼物。还有...”她停顿了一下，“请他注意休息。”
守卫眼中闪过讶异，但仍恭敬地点头：“我会转达的，温小姐。”
下午，温念念没有像往常一样望着窗外发呆，而是向苏婉要了一些布料和针线——她想试着为那朵金属小花做一个配套的装饰。
当她在忙碌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来的是石头，那个年轻的预备队员。
“温小姐，”他有些害羞地递过一个小纸包，“这是我在仓库找到的。听说您喜欢植物...”
温念念好奇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不同形状的种子。
“这些是灾难前的植物种子，”石头解释道，“不知道还能不能发芽，但我想您可能会喜欢...”
温念念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你，石头！这太珍贵了。”
石头憨厚地挠挠头：“没什么的。城主说您需要什么都可以提，只要安全...”
温念念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城主说的？”
石头点点头：“是啊，今天早上特意吩咐的，说如果您想要什么无害的东西，尽量满足。”
温念念握着那包种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封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妥协，尽管表面上依然强硬。
傍晚时分，封碣出人意料地再次出现在她的房门外。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桌上吃光的餐盘和她手中正在制作的手工。
“看来今天的食物合口味。”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一些。
温念念连忙站起身：“很好吃。谢谢。”
封碣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金属花朵上：“那是...”
“我想给它配一个挂绳，”温念念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样可以戴在身上。”
封碣沉默了片刻，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绳：“用这个。比布料结实。”
温念念惊讶地接过那条皮绳，发现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金属扣，显然是封碣自己的物品。
“这太贵重了...”她小声说。
“收着吧。”封碣简短地说，转身准备离开。
“封碣，”温念念叫住他，犹豫了一下，“你...吃过晚饭了吗？”
封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一会儿。”
“你应该按时吃饭，”温念念鼓起勇气说，“苏婉姐说你三天没休息了，如果再不吃东西...”
封碣慢慢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讶异：“你在担心我？”
温念念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声说：“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不照顾好自己。”
走廊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封碣看着她低垂的头顶，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
“林猛，”他突然对走廊另一端喊道，“让厨房送两份晚餐到会议室。”
然后他对温念念说：“给你十分钟准备。陪我吃晚饭。”
不等温念念回应，他已经大步离开。温念念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分钟后，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会议室的门。封碣正站在战术地图前，眉头紧锁。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示意对面的椅子：“坐。”
桌上放着两份简单的餐食——麦粥、黑面包和一些炖菜。与往常不同的是，多了一小碟甜膏。
两人沉默地开始用餐。封碣吃得很快，显然是习惯使然，但注意到温念念小口小口吃的样子后，他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
“种子...”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喜欢吗？”
温念念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石头向我报告了。”封碣简短地说，“那是战前留下的，发芽可能性不大。”
“没关系，”温念念连忙说，“我可以试试。就算不能发芽，作为收藏也很珍贵。”
封碣点点头，继续吃了几口食物，突然又问：“在那个世界，你经常园艺？”
温念念的眼睛亮了起来：“嗯！我家有个小阳台，种满了各种植物。妈妈总是抱怨我把地方都占满了，但还是会帮我浇水...”
她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太多了。但封碣并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眼中带着一种罕见的专注。
“继续。”见她停下，他简短地命令。
于是温念念继续描述她那个小小的阳台花园，描述阳光下的花朵和绿叶，描述收获季节的喜悦。封碣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但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
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和的交谈，没有争执，没有对抗，只是简单的分享和理解。
当晚餐结束时，封碣站起身：“时间到了。林猛会送你回去。”
温念念也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谢谢你的晚餐。还有...谢谢你的倾听。”
封碣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低声回应：“明天同样时间。如果你愿意，可以再来。”
温念念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用力点头：“我愿意！”
回房间的路上，她的心中充满了某种轻盈的情绪。封碣的妥协不是口头上的承诺，而是体现在这些细微的行动中——允许她散步，送她礼物，满足她的小要求，甚至愿意花时间听她讲述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而她也开始学会观察和理解他的世界——那个充满责任、压力和危险的世界。
这种相互的妥协和观察，像一条细微却坚韧的丝线，正在两人之间悄然编织起一种新的联系。在末世的阴影下，这种联系脆弱却珍贵，如同磐石城中那些顽强生存的植物，在黑暗中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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