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琥珀。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的压抑与复杂心绪。那张轻飘飘的验孕报告单,此刻正放在茶几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个人的视线。
温念念坐在沙发中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低垂着头,泪水已经止住,但眼眶依旧红肿,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她能感受到来自两侧的、截然不同的目光——母亲担忧而复杂的凝视,父亲沉默却深沉的注视,以及哥哥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混合着心疼与愤怒的焦躁。
林静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拿起那张报告单,又仔细看了一遍,仿佛要确认那几个数字不会凭空消失。她的声音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却又掩不住一丝颤抖:“念念,hcG数值很高,确认是怀孕了,根据末次月经推算,现在大概……五周左右。”
五周。这个时间点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正是封碣上次离开前,他们短暂相聚、互诉衷肠的时候。温念念的心猛地一缩,一种混合着甜蜜、酸楚和巨大惶恐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所以,真的是……他的。”温谨言的声音硬邦邦地砸过来,不是疑问,是陈述。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家伙……他怎么能……”他想说“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可话到嘴边,看着妹妹脆弱的样子,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拳捶在沙发靠背上。
“谨言!”温怀远沉声喝止了儿子的躁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现在怎么办?”温谨言转向父亲,语气激动,“爸,妈!这孩子……这孩子有一半是那个世界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念念的身体会不会有负担?孩子会不会……不正常?”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却是在场所有人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疑问。
“哥!”温念念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被刺痛的反驳,“你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和封碣的孩子!”
“就是他的才麻烦!”温谨言脱口而出,看到妹妹瞬间苍白的脸色,又懊悔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是那个意思,念念,我是担心你!担心这个孩子!”
林静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开口:“谨言,你爸爸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抱怨。”她看向温念念,眼神充满了母亲的忧虑,“念念,妈妈是医生,我必须告诉你,这确实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情况。普通的孕产知识可能不完全适用。我们需要制定非常谨慎的孕期监测计划,任何细微的不适都不能忽视。你明白吗?”
温念念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明白母亲的担忧,她自己又何尝不害怕?但一种更强大的、源自母性的本能,正在她心中悄然滋生,那是保护腹中幼芽的决心。
“还有他,”温怀远终于再次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封碣。他知道了吗?”
温念念摇了摇头,声音细微:“……还没有。”
“他必须知道。”温怀远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他的责任。而且,关于这个孩子……他或许比我们更有发言权。”他指的,是那个世界可能存在的、关于血脉和能力的认知。
“我现在……就告诉他。”温念念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她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起来,集中在那道连接着她与遥远时空彼岸的无形纽带上。她回忆着封碣深邃的眼眸,他掌心的温度,他离开时那句沉沉的“等我”。强烈的思念、巨大的无措、初为人母的悸动,以及那份需要他共同承担的渴望,化作一股强烈而纯粹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向着未知的远方传递而去。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温念念。温谨言也不再踱步,紧皱着眉头盯着妹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客厅中央的空气仿佛水波般扭曲了一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嗡鸣”声。一道模糊的、高大的轮廓迅速由虚转实,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冷冽而干燥的气息。
封碣,出现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劲装,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疲惫和属于末世的肃杀。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如此打破物理常规,让早已有心理准备的温家人,心脏还是忍不住猛地一跳。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沙发上的温念念,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指南针在指引。他几步跨到她面前,甚至忽略了旁边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哥,蹲下身,大手急切却克制地握住她的肩膀,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念念?怎么了?你刚才……”他感受到了她那股异常强烈、混杂着巨大情绪波动的召唤,以为她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或委屈,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封碣……”温念念看着他,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了决堤的趋势。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林静和温怀远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温谨言则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但竖起的耳朵表明他仍在密切关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封碣的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温念念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抬起头,首次正视温怀远和林静,眼神里带着询问,“岳父,岳母?念念她……”
温怀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女儿,示意她自己说。
温念念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茶几上那张报告单。
封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白色的、印着黑色数据的纸上。对于这个世界的文字和医疗报告,他并非完全不懂,在之前为了获得认可而努力的期间,他强迫自己学习了很多。他的视线快速扫过那些项目,最终,定格在那组远超正常范围的hcG数值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封碣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的雕像,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惯常的冷厉、沉稳,甚至刚才的担忧,都像冰雪遇上烈阳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毫无防备的……空白。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符号所代表的意义。他死死地盯着那组数字,仿佛要将纸张烧穿。
客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几秒钟的绝对寂静之后,封碣的身体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温念念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一种近乎茫然的困惑,以及一种正在疯狂滋长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炽烈情绪。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一点干涩嘶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
温念念的眼泪终于再次滑落,但她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孩子。”
“孩子?”封碣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确认一个陌生而遥远的概念。然后,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将他从那种空白的状态中狠狠拽了出来。
震惊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前所未有的狂喜、敬畏,以及一种沉重到几乎让他窒息的巨大责任感。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液体迅速聚集。
他猛地伸出双臂,动作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轻柔,仿佛怕碰碎稀世珍宝般,将温念念紧紧地、却又小心翼翼到极致地拥入怀中。他的手臂肌肉紧绷,显示出内心的激动,但环住她的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避开了她的小腹。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泪水的咸涩。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温念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这个顶天立地、在末世尸山血海中都不曾皱眉的男人,此刻,因为一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在她怀中,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激动。
“……我们的?”他终于抬起头,眼圈通红,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意味,目光灼灼地看向温念念。
“我们的。”温念念流着泪,却绽开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肯定的笑容,再次重复,“你和我的,孩子。”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封碣所有的防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无比深沉、无比郑重的光芒。他低头,目光落在温念念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与他血脉相连的延续。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朝圣般,伸出那只惯常握刀执剑、布满薄茧的大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覆上了她的小腹。
掌心传来的,是温暖的、柔软的触感,与他想象中任何一种感觉都不同。那里似乎还很平静,但他却仿佛能透过肌肤,感受到一个微弱而坚韧的生命力正在悄然生长。
他的大手就那样覆盖着,一动不动,仿佛在感受,在确认,在无声地宣誓。
良久,他才抬起头,目光依次看向温怀远、林静,最后定格在脸色依旧难看的温谨言身上。他的眼神不再有平日的冷厉,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岳父,岳母,大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这个孩子,是我和念念的珍宝。”
他顿了顿,目光回到温念念脸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他们。”
这句话,不是一个浪漫的誓言,而是一个战士的承诺,一个背负着整个末世命运的男人的最高保证。
林静的眼泪终于也落了下来,她别过头,靠在丈夫肩上。温怀远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看着封碣,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丝……默认的沉重。
温谨言看着封碣那副仿佛捧着全世界最珍贵宝物的样子,看着妹妹虽然流泪却洋溢着一种奇异光彩的脸庞,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微微松动。他哼了一声,语气依旧硬邦邦,但敌意明显减少了许多:
“光说没用!念念要是有一点不舒服,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封碣看向温谨言,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极其认真地点头:“好。”
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像一道最强劲的纽带,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个原本充满隔阂的家庭,以一种不可分割的方式,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未来的道路注定布满未知与挑战,但在此刻,生命的奇迹本身,压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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