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的穹顶下,时间仿佛凝固了。顾清翰和陆震云在相对安全的庇护所里,却如同困兽,被无形的信息壁垒隔绝在世界之外。而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处,寻找他们的努力,正冒着巨大的风险,悄然进行。
小七几乎没合眼。自从那晚在棺材铺工棚里下定决心后,他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不知疲倦的猎犬,日夜穿梭在上海滩危险的阴影里。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能力有限,但他更知道,大哥顾清翰和陆先生绝不会轻易折在池田手里。他们一定还藏在某个角落,只是暂时断了联系。他必须找到他们,哪怕希望渺茫。
他不敢去那些熟知的联络点,那里很可能已是陷阱。他只能依靠记忆,凭着对大哥行事风格的了解,以及一点点模糊的直觉,划定了几个他们最有可能藏身的区域——闸北边缘的废弃工厂区、靠近法租界边缘的混乱棚户带、还有苏州河沿岸那些被遗忘的老仓库群。这些地方鱼龙混杂,地形复杂,易于躲藏,也便于转移。
每一天,他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换上了最破旧的衣服,脸上抹着煤灰,扮成捡破烂的半大孩子或者跑腿的小学徒,挎着破筐或背着布包,在那几个区域的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他的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过每一面斑驳的墙壁、每一个废弃的邮箱、每一根电线杆的底部、甚至公共厕所的隔板——任何可能留下特殊标记的地方。
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总是匆匆走过,目光却已将周围环境刻入脑海。他记得大哥教过他的所有暗号:一个看似无意划出的三角形缺口,一块摆放角度特殊的碎砖,甚至是用粉笔画的、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潦草图案。这些标记微小、隐蔽,混杂在城市的污垢和破损中,如同大海捞针。
过程充满危险。有一次,他在一个废弃的机器厂外墙上试图留下一个约定的粉笔记号时,差点被一队突然出现的76号便衣撞见。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丢下粉笔头,钻进旁边的垃圾堆里,屏住呼吸躲了足足半小时,听着特务们的脚步声和咒骂声在附近来回响动,直到他们一无所获地离开。还有一次,他被一个伪军巡逻盘问,他只能装傻充愣,用一口地道的苏北土话,结结巴巴地说自己迷路了找舅舅,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
恐惧和疲惫时刻伴随着他,但他没有放弃。每次留下一个暗号,他都会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大哥或者陆先生能恰好路过,恰好看到。这微弱的希望,是他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
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留下的标记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担心他们是否已经遭遇不测,或者早已离开了上海。焦虑和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但他强迫自己继续寻找。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飘着冰冷的雨丝。小七又来到了苏州河支流附近的那片荒废工业区。这里仓库林立,大多破败不堪,人烟稀少,在他看来是极好的藏身之所。他沿着泥泞的河岸小路慢慢走着,目光仔细扫过沿途每一栋建筑的围墙和角落。
雨越下越大,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冲刷着墙上的污迹和可能存在的任何标记。他浑身湿透,又冷又饿,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灰暗。他几乎要放弃今天的搜索,准备找个地方避雨。
就在他经过一栋被高大围墙包围、几乎完全被野草吞没的旧仓库外围时,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一处被半人高的蒿草遮挡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些新鲜的划痕。
他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雨幕朦胧,四下无人。他深吸一口气,装作系鞋带,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湿漉漉的杂草。
墙壁是粗糙的红砖,常年风吹雨打,布满了苔藓和污渍。但在齐腰高的位置,有几道刻痕显得格外清晰,与周围的老旧痕迹截然不同。那是一个用尖锐石块匆匆刻下的图案: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圈,里面点着一个点,下方还有一道浅浅的、指向仓库方向的箭头。
小七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这个标记!他认得!这是只有他们核心小组才知道的最高级别紧急暗号!意思是:“安全,在此,速联系!” 刻痕很新,边缘锐利,绝对是这几天才留下的!
大哥!顾先生!他们真的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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