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易掌柜确实相识多年,对这位乐善好施的商人颇为欣赏。
此刻看着易家母子这般作态,他心头火起,沉声道:
“本官以项上乌纱担保,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昨日巳时三刻,易掌柜与沈公子同至京兆府签契,除本官外,户曹参军李大人、司录参军赵大人皆在场见证。契约一式三份,京兆府存档一份,岂容尔等信口雌黄!”
“倒是你们!”
他话音陡然转厉,官威凛然:
“易夫人,易公子。按《大夏律》,凡有非理自缢、投水、焚死等项,须即时报官,不得私行移挪、殓葬。本官问你,易掌柜乃是自缢横死,此乃‘非理自缢’之首列。你母子二人,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就报官?”
他不等对方回答,语速加快,步步紧逼:
“人命关天,不报官勘验,不请仵作定夺,反倒急着将遗体入棺,抬至这闹市之中。本官倒要问问,你们究竟是要讨公道,还是别有居心?!”
易夫人踉跄后退,慌乱摆手:“不、不是这样的…妾身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律法……”
“你不懂?”
包青山犀利的目光瞬间钉在易今安脸上,“易公子,听闻你四岁启蒙,师从南城周夫子,饱读圣贤书。难道连《大夏律》的基本的律条都不知晓?”
易今安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却仍强撑着辩驳:“熟…熟读律法是一回事!身为人子,眼见父亲含冤而去,五内俱焚之下,哪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我只知道,我父亲就是被沈云泽逼死的。”
沈云泽从容不迫地上前一步,衣袂在晚风中轻扬:“包大人,沈某恳请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既为还沈某清白,也为让易掌柜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包青山正要开口定夺,夏樱清亮的声音倏然响起。
“既然如此,何不让易掌柜亲口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害死了他?”
满场哗然!
死人如何说话?
易夫人和易今安更是面色剧变:“人……人死了怎么说话?!太子妃莫要戏弄我们孤儿寡母!”
“尸体,往往比活人的嘴更诚实。”夏樱朗声道。
这话既是对易家母子说,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解释:“仵作之道,便是让尸体开口说话!通过检验伤痕表征,不仅能推断死因、时间,更能找到擒获真凶的关键线索!”
“不行!绝对不行!”
易夫人张开双臂,死死护住棺材,“谁敢开棺,就从我们母子尸体上踏过去!”
包青山肃然挥手,声震四野:“既然易掌柜死因存疑,按律当开棺验尸,以明真相!来人,将易夫人和易公子拉开。”
衙役们立即上前,动作利落却又不失礼数地将挣扎哭嚎的母子二人拦至一旁。
黑漆棺木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仿佛正在无声诉说被掩盖的真相。
看着夏樱一步步坚定地朝棺材走去,叶舒婉不自觉地攥紧了沈之舟的衣袖。
她望着夏樱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眼中盈满心疼与愧疚——到底又让这孩子为沈家的事情操劳了。
明明怀着身孕,本该静养的人,如今却要亲自去接触尸体,探查死因。
寻常小姑娘见到棺材都要绕道走,可阿樱却要亲手开棺验尸……
想到这里,叶舒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们沈家,欠这个外甥女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叶舒婉在心中暗下决心:回头定要叫云泽加倍努力,多挣些家业,好好报答阿樱这份恩情。
“刀光,剑影,开棺!”
“是,太子妃。”
两道身影应声上前,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沉重的棺盖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夏樱从容上前,垂眸审视棺内。
易掌柜面色青白,颈部确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乍看之下,与自缢身亡的情形别无二致。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怎么感觉樱姐这笑容有点东西啊…像是看穿了一切!]
[易家母子全程演技浮夸,现在终于要翻车了吧!]
[易公子这辩解太苍白了,读圣贤书却不懂基本律法?]
[包大人质问得太到位了!句句都在点上!]
[紧张得我手心都出汗了!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
[凶手就在现场,而且一直在带节奏!]
“逐月,取我的银针来。”
夏樱从容吩咐。
逐月立即奉上一个针囊。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夏樱素手轻扬,指间已捻着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尖在暮色中泛着泠泠寒光,映照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
她出手如电,众人尚未看清动作,几道寒光已精准刺入易掌柜头顶百会、颈侧人迎等要穴!
“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易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挣扎着,“包大人!您就眼睁睁看着她亵渎亡者吗?!”
易今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坊间传闻这位太子妃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该不会真能把父亲救活吧?!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夏樱对周遭的骚动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运针。
待针尾微颤,她迅疾如风地将银针尽数收回袖中。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俯身凝视棺内,只见易掌柜青白的脸色竟渐渐泛起一丝血色。
她清声问道:“刚才的话,想必你都听到了吧?!”
这话问得众人莫名其妙。
太子妃怎么还跟死人说起话来了?
难不成人死后真能听见?
还是说……易掌柜的魂魄此刻正在周围飘荡?
想到此,几个胆小的百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后颈发凉。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
啪!
一只苍白的大手突然搭上棺材边缘,五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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