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的夹道里飘着晒干的陈皮香,凌云抱着药箱慢走,指尖蹭过袖中那支铜簪——簪头是并蒂莲,花瓣雕得极细,是他昨日让王德安去首饰铺寻的,样式和周阿婆发间那支几乎一模一样。
转过弯时,他看见周阿婆蹲在墙根。老人六十来岁,鬓角沾着浅褐色的药渣,是给皇后熬川贝枇杷膏时蹭的;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表皮焦脆,冒着热气,想来是特意留给皇后的。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神里先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松弛下来:“凌大人。”
“阿婆。”凌云走过去,把药箱放在脚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前儿听王德安说,您爱嚼桂花糖,这是我在应天府带的,用蜜渍的,不齁。”
周阿婆接过纸包,指尖碰到凌云的手背——那手带着药箱的凉意,却很稳。她捏了捏糖包,纸角被揉得皱巴巴的,眼眶慢慢红了:“大人……您这是何苦?奴婢就是个烧火做饭的老婆子,哪值得您破费。”
“阿婆照顾娘娘这么多年,该的。”凌云蹲下来,声音放得很轻,“娘娘近日可好?”
提到皇后,周阿婆的肩膀微微发颤。她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瓷碗——那是给皇后留的燕窝粥,还温着,可皇后昨夜只喝了两口就吐了。“不好。”她压低声音,往夹道深处挪了挪,“子时咳得最凶,痰里带着血丝,像要把肺都咳出来;寅时身上全是虚汗,褥子浸得透湿,我换了三次床单;还有……足心总说像踩在冰上,盖三床被子都没用。”
凌云的笔尖在袖中攥紧。他想起昨日为皇后诊脉时,指尖碰到的足心——凉得像块浸在井里的玉,脉象弦细得几乎要断。“用膳呢?”他问,“御膳房的菜合胃口吗?”
“前日做了百合莲子羹,娘娘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周阿婆叹气。
凌云的心头一沉。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塞到周阿婆手里:“这是薄荷、陈皮、生姜熬的香包,放在娘娘枕边,能压一压咳喘。别说是我给的。”
周阿婆攥紧瓷瓶,指节发白。瓶身还带着凌云的体温,里面的香包散着淡淡的薄荷味,像极了皇后幼时爱用的香囊。“大人……”她抬头,眼里含着泪,“您手里的药材……够吗?”
凌云笑了笑,指了指药箱:“昨儿晒药场捡了些陈皮,蜜炙了去燥;又找了块生姜,切成丝熬姜茶。凑合着用。”
周阿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凌云的日子不好过——太医院断了他药材,杂役医舍的米都是陈的,可他还在想办法救皇后。
“奴婢……奴婢记着。”她把瓷瓶塞进怀里,又摸了摸发间的铜簪,“要是娘娘问起,我就说……就说这香包是奴婢熬的。”
凌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的土:“阿婆多保重。”
周阿婆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御药房的门后,才敢摸出怀里的香包。薄荷的香气钻出来,她想起皇后小时候,也是这样抱着香包睡觉,连做梦都带着甜意。
是夜,凌云在医舍的油灯下摊开脉案。案头的糙米粥已经凉了,米虫在粥面浮成细小的黑点,他也没心思管。脉案上,皇后的症状被写得密密麻麻:“子时咳血丝,寅时盗汗,足心冷,脉弦细而滑……”
他蘸了蘸墨,在旁边写:“肺肾两虚,寒凝血瘀,需固本培元,温阳散寒。”可笔锋顿住——没有人参固本,没有川贝润肺,他只能在陈皮、甘草里打主意。陈皮用蜜炙了三遍,去尽燥性;甘草切成丝,配生姜熬成姜茶,温阳驱寒。
窗外起了风,吹得破窗纸簌簌响。凌云望着案头那包劣质甘草,忽然想起朱元璋那日的话:“若再让娘娘有失,朕要你全家陪葬。”
他的手指攥紧脉案,纸页被捏出褶皱。陪葬?他偏不让。他要看着皇后重新坐在坤宁宫的凤榻上,笑着喝燕窝粥。
他起身走到药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是他偷偷攒的药材:半两雪蛤干,是从晒药场的霉味里翻出来的,用白酒泡了三天;几片鹿角胶,是上次给王德安治跌打损伤剩下的;还有几根人参须,是他托王德安从御膳房要的——御膳房的人参须是给皇后熬粥用的,他硬着头皮要了一点,藏在袖中带回来。
他把这些药材碾成粉,混在蜜炙陈皮里,调成丸药。丸药是深褐色的,像颗小蜜饯,他放在手心,对着灯光看——那是他能给皇后的,最好的东西。
次日清晨,凌云把丸药交给周阿婆。老人接过丸药,手在抖:“大人……这……”
“阿婆放心。”凌云笑了笑,“这是蜜丸,甜的,娘娘爱吃。”
周阿婆攥着丸药,眼泪掉在瓷瓶上。她想起皇后昨夜咳得厉害,连眼睛都肿了,要是能吃口甜的,说不定能好点。
凌云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也是这样,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别人,自己却吃着糙米。他摸了摸怀里的脉案,想起皇后枕边的薄荷香包,想起她咳得蜷成一团的样子。
“阿婆,”他说,“娘娘会好的。”
周阿婆点头,把丸药放进怀里。她望着凌云的背影,直到他走进御药房,才敢擦掉眼泪。阳光穿过夹道的梧桐树,洒在她身上,她摸了摸发间的铜簪——那是皇后当年给她的,说“等我做了皇后,给你打支金的”。
如今,皇后还在熬,她也还在熬。而那个年轻的医正,也在熬。
熬着熬着,总会熬出头的。
午后,凌云去晒药场。他蹲在竹席前,翻晒茯苓。阳光晒得他后背发烫,可他不在乎——茯苓要晒足七日,每天翻三次,才能去掉霉味。他拿起一块茯苓,掰开,内里已经干了,带着淡淡的药香。
旁边的小太监凑过来:“大人,周院使说,杂役医舍的药材不用晒这么久……”
凌云抬头,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睛亮得像星子:“我是医正。”他说,“该怎么做,我比你清楚。”
小太监挠头,捡起一块茯苓,学着凌云的样子翻晒。阳光里,茯苓的香气飘起来,混着凌云身上的药味,像某种倔强的希望。
傍晚回医舍时,凌云怀里多了包晒干的陈皮。他把陈皮放在桌上,用白酒泡上。酒气混着陈皮的香,飘满整个屋子。他坐在桌前,翻开脉案,在最后写了一行字:“皇后娘娘,再等等。”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在医舍的破窗纸上。凌云望着月亮,想起皇后的笑容——那是他第一次为皇后诊脉时,她露出的笑,像春天的桃花,温柔得能化开冰雪。
他握紧笔杆。
他会等到那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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