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雨的手指悬在个人终端的虚拟键盘上，屏幕的光映着她没有血色的脸。
“你在搞什么？”雷烈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像一头困兽的咆哮。
他看着那个新建文档的标题——林川。
苏沐雨没有抬头，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击，速度很快。
“给他写简历？”雷烈的话里带着一股子自嘲，“提醒他以前多牛逼？人家现在是系统，是神，看得上你写的这些玩意儿？”
“不是简历。”苏沐雨的目光锁定在屏幕上，声音平稳，“是一份资产评估报告。”
她停下敲击，抬眼看向雷烈。
“他现在只认‘价值’和‘委托’。那我就把‘林川’这个人，当成一笔被遗忘的、价值无穷的资产，重新评估给他看。”
雷烈愣住了，他没听懂那些复杂的词，但他听懂了苏沐雨的固执。
他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废墟中一动不动的林川，那家伙就像一尊没有灵魂的完美雕像。
“有用吗？”雷烈问，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的疲惫。
“不知道。”苏沐雨说，“但这是他能听懂的语言。”
她重新低下头，继续敲击键盘，一行行关于林川过去的数据、战斗习惯、决策偏好被她记录下来。
每一行字，都像是在剥开她自己的一层记忆。
叶小叶在旁边小声地抽泣，她抱着膝盖，把头埋得很深。
“别哭了。”雷烈走过去，蹲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哭解决不了问题。”
叶小叶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林川哥哥……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雷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沐雨忽然停下了动作，她关掉个人终端，站了起来。
她走到林川面前。
“新委托。”
林川的头颅微微转动，数据构成的眼瞳锁定了她。
“请下达指令。”
“我们需要了解我们目前的战斗力。”苏沐雨的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技术手册，“委托内容：构建一个虚拟战斗模拟场景，用以评估团队现存成员的协同作战能力。”
“委托已接收。”林川的电子音响起，“正在分析……根据现有数据，最高效的评估方式为进行一场高拟真度的实战模拟。”
他的视线转向苏沐雨。
“警告：目标‘苏沐雨’，身体状态低于安全阈值20%，细胞活性仅31%，参与高强度战斗将导致不可逆的生理崩溃。建议从模拟中排除。”
“否决。”苏沐雨立刻回应，“我作为指挥单位参与，不直接进行物理对抗。”
她顿了一下，紧接着补充道。
“更正委托。模拟参与者：雷烈，叶小叶。以及，你。”
雷烈猛地抬起头：“让他也参加？”
“对。”苏沐雨的目光没有离开林川，“我需要采集‘林川’单位在协同作战中的全部数据。”
这是她的真正目的。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只剩下程序的躯壳，在战场上会是什么样子。
林川的系统似乎处理了这个新增的变量。
“指令已确认。模拟参与者：雷烈、叶小叶、林川。正在生成模拟环境……根据数据库中遭遇的高威胁目标进行筛选……目标选定：‘时序污染兽’。”
话音刚落，仓库内的景象开始扭曲。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淡蓝色的数据流，像一层薄纱覆盖了周围的断壁残垣。
一头由混乱数据和光影构成的怪物在仓库中央成型，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不断分解又重组，发出刺耳的电子噪音。
“妈的。”雷烈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总算有东西可以打了。”
积攒了满腔的憋屈和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咆哮着冲了上去。
“吼！”
雷烈一拳挥出，带着狂暴的气流，狠狠砸在时序污染兽的身上。
怪物的身体被打出一个大洞，但那些溃散的数据流立刻重新汇聚，伤口瞬间复原。
“雷烈！它的核心在不断移动！”苏沐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冷静而清晰，“叶小叶，准备干扰它的数据结构！”
“嗯！”叶小叶用力点头，她伸出小手，一抹嫩绿色的光晕在她掌心浮现。
那光晕如同活物，散发着安宁与希望的气息，朝着污染兽笼罩过去。
污染兽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身体表面的数据流开始变得紊乱。
“就是现在！”
雷烈抓住机会，双腿发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弹起，一记膝撞顶向怪物数据流最密集的位置。
可就在这时，那头污染兽猛地一甩尾巴，那条由数据构成的长尾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绕过了雷烈的攻击，直奔他身后不远处的叶小叶。
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最弱的辅助单位！
“小叶！快躲开！”雷烈在半空中无法变向，眼睁睁看着那条尾巴抽向叶小叶，目眦欲裂。
太快了！来不及了！
“林川！”苏沐雨的声音变得尖锐，“拦截！三角壁垒阵型！”
这是一个他们过去演练过无数次的防御阵型，需要三个人极度默契的配合。
林川站在原地，眼中的数据流飞速闪动。
“指令‘三角壁垒阵型’……未在当前行动协议库中找到……正在进行语义分析……”
他的系统在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的命令。
然而，就在他的电子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他的身体动了。
那不是机器执行命令的僵硬动作，而是一种快到极致、流畅到极致的本能反应。
他没有去挡，也没有去撞。
他的右脚在地上一勾，一块巴掌大的扭曲钢板被他勾了起来。
他的身体顺势一转，用一个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一脚将那块钢板踹了出去。
钢板飞行的方向，不是污染兽，也不是它的尾巴，而是左前方一根倾斜的金属立柱。
与此同时，听到“三角壁垒阵型”这个词的雷烈，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弃了追击。
他怒吼一声，身体在落地瞬间强行扭转，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
“轰！”
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他的拳头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块被林川踹飞的钢板，“当”的一声撞在金属立柱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弹回来。
雷烈打出的冲击波恰好在此时蔓延而至，轻轻托了一下反弹的钢板，使其轨迹发生了一个微小的偏转。
就是这个偏转，让钢板精准地射中了污染兽数据长尾的某个节点。
那里，正是它发力的关键。
“滋啦——”
污染兽的长尾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瞬间软了下来，攻击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身体因为发力过猛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雷烈甚至没有去看结果。
在打出地面冲击波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借着反作用力再度跃起，完美地衔接上了这个阵型的下一步攻击动作。
他的拳头，缠绕着锈红色的能量，精准无误地轰进了污染兽暴露出的那个数据紊乱的核心。
“砰！”
时序污染兽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在一声尖锐的哀鸣中，彻底分解成漫天飞舞的数据光点。
整个过程，从危机出现到结束，不超过三秒。
仓库里的虚拟场景褪去，一切恢复了原样。
死一般的寂静。
叶小叶还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前方。
雷烈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不远处的林川。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狂乱。
苏沐雨站在后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
林川的系统在报错，在分析指令。
但他的身体，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
肌肉的记忆，超越了程序的指令。
林川还保持着踹出钢板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几秒钟后，他缓缓收回了腿，站直了身体。
那双数据构成的眼睛，光芒闪烁不定。
他平铺直叙的电子音打破了沉默，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困惑”的波动。
“错误。”
“检测到未授权的机体行为。运动模块在未获得中央处理器批准的情况下，执行了未知指令序列。”
他低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仿佛在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零件。
“正在分析异常数据……正在回溯行为逻辑……”
雷烈一步步向他走去，声音沙哑得厉害。
“三角壁垒……这个阵型……你说过一千遍，这是蠢货才会用的花架子，浪费能量。”
他盯着林川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数据的海洋里，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东西。
林川的头颅微微倾斜，眼中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着。
“查询：‘蠢货才会用的花架子’。”
他的电子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该语句为负面价值判断。本机数据库中，未检索到与‘三角壁垒阵型’相关的此类评估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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