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呀,欣儿,再坐坐呀。”秀宜追着她的背影扬声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讲……”
江婉欣捂着嘴,也等不及丫鬟打帘子,自己一掀帘子,呜咽着跑出去了,留给秀宜一个狼狈的背影。
“表小姐,您哭什么呀?我们小姐又没说什么……”白草追了两步,口中嘟囔着,“说得好好的,突然就跑了,倒像受了欺负似的。明明我们小姐还夸她善良……”
秀宜望着不停晃动的门帘子,脸上的笑如春花,层层绽放:“白草,你很喜欢表小姐吗?”
“喜欢呀。表小姐不仅人长得好看,还温柔和气,府中下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说到这里,白草皱起了细细的小眉毛,“就是动不动爱掉眼泪,活像受了欺负似的。这点子不讨喜。”
秀宜笑得直不起腰来,眸中闪着点点水光,在心里对自己道:看看,连胆小稚嫩不知事的白草,都本能地察觉到江婉欣的不对劲,偏前世的你就是个睁眼的瞎子,居然一点没瞧出来不说,还一见她掉眼泪就着急心疼。
白芍见秀宜笑不可抑,有些好奇:“小姐,您今儿是故意的。可为什么呢?”
秀宜勉强止住笑,挑了挑眉:“这么明显?”
“不明显。可您是我侍候着长大的。我知道您是故意的。”白芍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求证。
秀宜伸手摸摸白芍的手,想起被江婉欣设计,活活打死在自己面前的前世的白芍,叹了口气:“以前是我糊涂,分不清好赖人,以后不会了。”
白芍笑起来,又问:“那夫人?”
秀宜点点头,声音里含着些莫名的悲伤:“这次落水醒来,我记起很多往事,点点滴滴都是破绽,往日的我竟是个傻子,错把鱼目当我珍珠,又怎么能怪那些人欺我辱我骗我害我?”
白芍放下心来,走至外间,把温在暖炉上的茶壶提进来,倒了一盏,递给秀宜,声音轻快:“小姐明白过来就好了。不瞒您说,我和白菊私下里常常担忧……现在好了,只要您心里明白,便可以小心提防。”
秀宜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西湖龙井清雅的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热气,直入肺腑,令她五脏熨帖,心里温暖。
她小口小口饮完一盏茶,把空杯递给白芍:“扶我起来走走。”
白芍蹲下去,替她穿好鞋,扶她起身。
脚踩在青石地板上,半个身子靠在白芍身上,秀宜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乏力。
她咬咬牙,抬起软绵绵的脚,勉强迈出一步,额上的汗就冒了出来。
白芍撑着她大半体重,竟也不觉得如何吃力,不由得叹气,声音里带着难过:“姑娘往后还是要多吃点,这样轻飘飘的……表小姐劝您少吃,说什么越瘦姑爷越喜欢,分别是诓您……”
“好。”秀宜柔声答应。
白芍倒怔了怔,脚步不由一顿,抬眼望向秀宜。
秀宜温柔地冲她笑:“放心,我都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让你们为难了。”
白芍眸子里泛起点点水光,唇角就勾起来。
秀宜眸子里也氤氲出雾气,眼前浮起前世的一幕——江婉欣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拖着刻意掐出来的娇滴滴的嗓音:“姐姐,这样爬主子床的丫鬟,留不得了。”
自己当时跟个傻子一样,还痛心疾首地对白芍说:“我原打算给你开脸,你又不肯,却做出这样的下作事来,我们主仆情份已断。我放你身契,自己去吧。”
吩咐白菊去拿身契。
当时白芍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声音哽咽:“小姐,您相信婢子。婢子绝不会爬床。”
自己却狠心地扭过头去。
江婉欣却转向李静竹,面露不忍,娇滴滴地说道:“静竹哥哥,看在这丫鬟服侍过姐姐一场的份上,给她留个全尸吧?”
李静竹当即就笑了:“还是我的欣儿善良。就依你,留个全尸。拖下去,打死。”又转过头,冷冰冰地看向想要求情的自己,“一个主母,管家管到贴身丫鬟爬主子的床,也是本事。”
自己求情的话便卡在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来。
前世的白芍,就这样活生生在自己面前被打死了。
她死前哀哀望着自己,眸子里的担忧浓得快溢出眼眶:“小姐,您千万要当心啊……”
秀宜弯下腰,颤抖着手捂住胸口,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落,砸在青石板地面,洇出一小朵一小朵的花。
心真疼啊,前世的自己怎么就瞎成那样?这样一心为自己的丫鬟,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的?
两个丫鬟慌作一团,白芍用力撑住她,不住声地喊她,惊惶失措地问:“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白草,快去喊府医。”
秀宜勉强抬起惨白的脸,深深吸气,嗓子紧得像一根绷直的弦:“白草别、去。无妨。我只是……太伤心了,为自己以前……太傻了。扶我走走,一会儿就好。”
垂下眸子,靠着白芍,抬起软绵绵的脚,像小孩学走路似的,认真地,一步步走着,借此平复激荡的心绪:不急,慢慢来。自己前世已经为眼瞎心盲付出了代价,也一定会叫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的。
白菊提着食盒,一只手掀帘子进来,见房中三人面上皆有泪痕,不由得吃了一惊,忙快走几步,把食盒放在茶几上,关切地望着秀宜,声音里透着紧张:“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秀宜看看她,又看看白芍和白草,眸中又浮起泪雾,唇边却弯起温柔的弧度:“别担心,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起从前的自己,蠢而不自知,心生感慨罢了。”
白菊望望白芍,白芍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白菊便不再问,只柔声对秀宜道:“小姐,府医说病中饮食宜清淡,婢子炖了点鸡汤,蒸了绿稻粳米饭。您将就吃一点,等您彻底好起来,婢子给您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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