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的昏迷,如同给刚刚取得惨胜的金瞳部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胜利的喜悦尚未真正品尝,便被更深的忧虑和恐慌取代。他不仅是部落的“智慧之脑”,更是许多人心中的支柱。如今支柱倾颓,恐慌如同暗流,在疲惫不堪的族人中悄然涌动。
孟婷将程然安置在他们的土屋内,日夜不离地守候。他的呼吸微弱而紊乱,身体冰冷得吓人,喂下去的药汤大多沿着嘴角流出,只有极少部分能被咽下。萨姆长老和伊姆长老想尽了办法,用尽了部落珍藏的、据说能安魂定魄的稀有草药,甚至举行了古老的祈福仪式,但程然的情况依旧没有丝毫起色,仿佛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漂泊到了某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地方。
“他的‘灵’……损耗得太彻底了。”萨姆长老再次检查后,对着守在炕边、眼眶深陷的孟婷沉重摇头,“那块‘心石’的力量,似乎是以燃烧他的本源为代价。如今心石化凡,他的本源……也近乎枯竭。现在只能靠他自己,看能否……抓住那一线生机。”
孟婷紧紧握着程然冰凉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他那张失去所有血色的脸,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他昏迷前那无法理解的呓语——“绿光……数据……错误”。这些词语如同鬼魅,缠绕着她,让她感到一种比面对“黑齿”更加深邃的不安。
她知道,程然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感知到了什么远超常人理解的东西,才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部落不能没有他。她也不能失去他。
孟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程然倒下了,但她还在。她必须撑住,为了他,也为了这个他们共同守护的部落。
她走出土屋,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广场上,雷长老正拖着伤腿,指挥着族人清理战场,修补破损的墙体,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族人们默默劳作着,但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孟婷姑娘,程然他……”雷长老看到孟婷,急忙上前,声音沙哑。
“还在昏迷。”孟婷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雷长老,部落现在需要稳住。程然之前制定的防御策略,我们必须严格执行。墙要修得比以前更坚固,箭矢要准备得更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悄悄竖起耳朵的族人,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程然的意志通过她再次传递出来:“程然为了守护部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现在需要休息,但我们不能倒下!‘黑齿’只是暂时退却,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必须让部落变得更强大,才能对得起他的付出,才能守住我们的家园!”
她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族人几近干涸的心田。是啊,程然大人倒下了,但他们还在!他们必须继承他的意志,守护好这里!
“对!我们不能让程然大人白白付出!”
“修墙!造箭!跟‘黑齿’拼了!”
人群重新躁动起来,但那不再是恐慌,而是化悲愤为力量的决绝。
孟婷又找到萨姆长老和伊姆长老。“萨姆长老,请您继续研究那些晶板和程然昏迷前提到的‘绿光’,我总觉得那很重要。伊姆长老,伤员就拜托您了,另外,那片麦田,请您务必照看好,那是程然一直挂念的希望。”
安排好这一切,孟婷回到了土屋,继续守在程然身边。她一边用温水小心地擦拭他冰冷的额头和手臂,试图给他一点温暖,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诉说着部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说着麦田的长势,说着大家对未来的期盼……她不知道他能否听见,但她相信,他一定能感受到。
夜幕降临,土屋内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黄。孟婷趴在炕边,疲惫和担忧让她几乎撑不住眼皮。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睡去的那一刻,她似乎感觉到,程然那一直冰凉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猛地惊醒,凑到近前,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不是错觉!他的指尖确实在微微颤动!虽然幅度很小,但确确实实是在动!
紧接着,他紧蹙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些许,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程然?程然你能听到我吗?”孟婷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程然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眼神依旧涣散、空洞,充满了茫然,仿佛从一个极其漫长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完全不认识周围的一切,也不认识眼前的人。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个破碎而沙哑的音节:
“我……是谁?这……是哪里?”
孟婷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冰雪封冻。她看着程然那完全陌生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纯净却又无比脆弱的眼神,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寒意,瞬间将她吞没。
他……忘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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