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狠狠扎进野外训练基地的帐篷。帆布被狂风掀起又重重摔下,发出的呜咽声活像被按在水里的人发出的濒死挣扎,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人心。
固定帐篷的钢钉在泥泞里一寸寸后退,锈迹斑斑的钉帽与湿滑的泥土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投降,将整个帐篷拱手让给这场狂暴的风雨。
慕容宇死死攥着碗口粗的帐篷杆,掌心被粗糙的布料磨得生疼,几道红痕清晰可见。雨水顺着作训服的领口灌进去,冰凉的液体像无数条小蛇,顺着脊椎往下钻,冻得他牙关打颤,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碰撞,发出“咯咯”的轻响。
右肩的旧伤也被这湿冷的天气勾起,隐隐作痛,那是去年抓捕演练时被模拟犯袭击留下的记念,此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拧动。
远处的树林在浓稠的黑暗中扭曲成鬼怪的形状,枝桠交错间仿佛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每道闪电划破夜空时,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被狂风折弯的树枝,它们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惨白手臂,在风雨中疯狂挥舞,像是在呼救,又像是在索命。
慕容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让视线一片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心理评估室里,欧阳然低头写字时,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的那片细密阴影,竟比这鬼爪般的树枝要温柔得多,像一层柔软的纱,轻轻覆在眼底。
“清点人数!”他对着对讲机大吼,声音被暴雨撕成碎片,混着滋滋的电流声嗡嗡作响,听起来格外刺耳。
赵磊抱着急救箱在泥地里艰难地挪动,军靴陷进泥里半尺深,每拔出来都能带起一大块沉甸甸的泥巴,露出的脚踝被冻得发紫,像块即将碎裂的淤青。
王鹏正试图抢救被风吹散的战术包,眼镜片上沾满泥水,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光,活像只惊慌失措的猫头鹰,东张西望却找不到方向。
队员们的呼喊声、风雨的咆哮声、帐篷撕裂的声响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而慕容宇的心脏,却在这嘈杂中越跳越快,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当点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欧阳然呢?谁看到他了?”慕容宇猛地抓住赵磊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汇成细小的水流,滴进赵磊的衣领里,带来一阵瑟缩。
赵磊抹了把脸,雨水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带着哭腔:“刚才还在那边加固帐篷,闪电劈下来的时候……就没影了!”
慕容宇抓起手电筒就往树林里冲,光束在雨幕中徒劳地晃动,照亮一片又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的泥泞。
作训靴陷进泥里,每拔出来都要费尽全力,冰冷的泥浆顺着裤腿往上爬,黏腻得像某种活物,紧紧地裹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想起心理评估室里那张“放弃任务”的报告,想起欧阳然后颈那截泛着珍珠光泽的皮肤,每次阳光照在上面时,都像镀了层金。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这家伙总是这样,什么事都爱自己扛,连发烧都要硬撑,就像上次射击集训,明明手腕脱臼了,还非要跟自己比速度,最后疼得额头冒汗,却硬是咬着牙不肯认输。
【这家伙要是敢有事,我绝对饶不了他。】慕容宇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脚步却更快了,泥水溅得他满身都是,崭新的作训服被树枝刮出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内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饶不了他”背后,藏着多少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慌,像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闪电再次亮起时,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前方,他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下缩着个黑影,孤零零地在风雨中瑟缩。
“欧阳然!”慕容宇嘶吼着冲过去,脚下一滑摔倒在泥地里,冰凉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衣服,他却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扑到岩石边。手电筒的光束晃过对方的脸,他突然屏住了呼吸——
欧阳然蜷缩成一团,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银框眼镜早就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风吹走了。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眼睑上,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像停驻的蝶翼。
他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平时总是抿成直线、带着几分倔强的嘴角,此刻却微微张着,露出一点苍白的舌尖,随着呼吸轻轻动着。
慕容宇的手刚碰到他的额头,就被烫得猛地缩回——那温度像团火,几乎要把人烧化,隔着指尖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浪。
“别动……”欧阳然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粗糙的木头,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当看清是慕容宇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像是有些惊讶,随即又无力地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像易碎的琉璃。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滴落在敞开的战术背心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不断扩大。
慕容宇的目光被那片水渍中央的东西吸引住了——半张被雨水浸透的照片从背心里露出来,边角已经发皱,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模糊。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照片,指尖被冻得发僵,微微颤抖着,几乎抓不住那张薄薄的纸片。
照片上两个穿着老式警服的年轻人并肩站着,胸前的奖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两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与坚定。
左边那人眉眼间的轮廓,尤其是那挺直的鼻梁和抿起的嘴角,像极了欧阳然;而右边那个挺直腰板、眼神锐利的,分明是自己的祖父,小时候祖父抱着他看相册时,他见过这熟悉的神态。
“这是……”慕容宇的声音发颤,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日期,显示着二十年前,比他知道的任何家族合影都要早。
他突然想起父亲遗物里那枚同样的奖章,背面刻着的缩写“m”和“o”,原来一直藏着这样的秘密。
这两个总是斗嘴、见面就掐的家伙,他们的祖父竟然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狗血的剧情,简直比赵磊看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偶像剧还离谱。
“别碰。”欧阳然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没力气阻止,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当慕容宇解开自己的作训服,将带着体温的布料披在他肩上时,他甚至微微往对方身边靠了靠,像只寻求温暖的猫,下意识地汲取着那点难得的暖意。
雨水打湿的布料贴着皮肤,却意外地带来安心感,慕容宇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着阳光的味道,像晒过的被子,驱散了些许寒意。
这家伙明明自己也冻得发抖,嘴唇都有些发紫,却还是把衣服给了自己,真是个笨蛋。欧阳然在心里默默想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带来一阵细微的酸痛。
他想起入学第一天,这个笨蛋把自己的早餐让给流浪猫,结果饿了一上午,训练时差点晕倒,还嘴硬说是昨晚没睡好;
想起战术推演时,这家伙明明可以赢,却故意露出破绽,就为了看自己得意地扬起眉毛的表情,然后又在复盘时一本正经地指出自己的漏洞,气得他差点把战术板砸到对方头上。
原来那些针锋相对的背后,藏着这么多自己没发现的温柔,像埋在沙子里的珍珠,不仔细找根本看不见。
慕容宇捡来枯枝,用打火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点燃篝火。潮湿的树枝很难燃烧,冒出浓浓的黑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火苗好不容易“噼啪”作响地燃起来,在风雨中顽强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石上,忽明忽暗地摇晃,像两个跳动的精灵。
他把几块烤热的石头裹进毛巾,小心地塞进欧阳然怀里,指尖无意间划过对方的后腰,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像是某种坚硬的纹理。
欧阳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沁出更多冷汗,混着雨水滑落。“别碰那……”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颤抖,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却在慕容宇迅速收回手时,又有些贪恋那瞬间的触碰,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凑了凑。
那里是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爬在后腰上,凹凸不平,颜色也比周围的皮肤深。他从来不让任何人碰,连母亲想给他涂药都要躲,那是他心里最深的恐惧和自卑。
可刚才慕容宇的指尖划过那里时,带来的不是厌恶或惊讶,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像温水流过心田,让他浑身发软,卸下了所有防备。
慕容宇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想起十年前那场烧毁了半个街区的大火,新闻里模糊的画面,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还有欧阳然家被烧黑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睛。
原来那些疤痕不仅刻在建筑上,还刻在这个人的身体里,像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那场灾难。
他突然很想抱抱对方,告诉这家伙不用总是那么坚强,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可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怕自己的唐突会吓到这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人。
“冷……”欧阳然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始无意识地往慕容宇怀里钻。
他的呼吸带着滚烫的温度,喷在慕容宇的颈窝,带来一阵战栗,像有电流窜过。慕容宇僵硬地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地,仿佛要让全世界都听到。
这家伙的肩膀很窄,却意外地结实,隔着湿透的衣服,能感受到肌肉的线条,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充满了力量。
慕容宇的手指微微收紧,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多传递过去一点。
篝火渐渐旺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带来一丝温暖。欧阳然的烧似乎没那么厉害了,意识也清醒了些。
他看着跳跃的火焰,火苗舔舐着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母亲……她还记得多少事?”
慕容宇的身体僵了一下,这个问题像块石头,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母亲自从三年前从医院醒来后,就变得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尤其是关于十年前那个夜晚的事,每次提起都会惊恐地尖叫,抱着头蜷缩在角落,嘴里不停念叨着“火……好大的火……”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低声讲述着那些零碎的片段——母亲偶尔会念叨的两句童谣,那是小时候祖父经常唱给她听的;看到蓝色警车时突然落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还有抽屉里那枚从不示人的旧警徽,总是被一块红色的绒布小心翼翼地包着,那是父亲的遗物。
“她总说……那天的雨比今天还大。”慕容宇的声音有些哽咽,喉咙像是被堵住,他别过头,不想让欧阳然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他没发现欧阳然正悄悄从战术包里摸出一小包退烧药,撕开包装,将白色的药片倒进水壶里,轻轻摇晃着。
当对方把水壶递过来时,他想也没想就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点熟悉的药味,他却没多想,只当是水壶里残留的味道。
“退烧药。”欧阳然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慕容宇的眼睛,“你刚才淋雨了,别也倒下。”
他的脸颊在火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其实他自己的药早就吃完了,这是最后一包,是出发前母亲硬塞给他的,可看着慕容宇冻得发紫的嘴唇,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
慕容宇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水壶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水壶外壳也无法冷却他掌心的温度。
他想起心理评估室里那张“放弃任务”的报告,想起暴雨夜被按在墙上的瞬间,原来这家伙的关心,从来都藏在最别扭的角落里,像藏在贝壳里的珍珠,需要耐心才能发现。
药效渐渐上来,困意像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沉,他靠在岩石上,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在轻轻调整他的姿势,将他的头小心地靠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像是某人的腿。
欧阳然的声音像梦呓般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笨蛋……说了别逞强。”
雨声渐渐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岩石,发出轻柔的声响。篝火发出温暖的光芒,将两人紧紧笼罩,像一个安全的结界。
岩石下,两个年轻的身影相互依偎着,像两株在风雨中相互支撑的小草,汲取着彼此的力量。
照片被小心地收回到战术背心内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跨越时空的默契与守护,随着心跳一起搏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雨幕时,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驱散了黑暗和寒冷。赵磊和王鹏终于在岩石下找到了他们,两人互相搀扶着,脸上带着疲惫却欣喜的笑容。
赵磊刚想大喊,就被王鹏一把捂住嘴,王鹏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
两人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慕容宇和欧阳然,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盖了层金色的被子,温暖而耀眼,相视一笑,悄悄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了一片安静的空间。
慕容宇醒来时,感觉头下软软的,很舒服。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枕在欧阳然的腿上,对方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带着一种宁静的美。
慕容宇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有只小鹿在心里乱撞,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只熟睡的鸟儿,却不小心碰掉了对方怀里的什么东西。
是那半张照片,现在已经完全干了,平整地躺在地上。
慕容宇捡起来,发现背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1998年,并肩作战。”字迹有力,带着一种坚定的信念。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突然明白,有些羁绊,从来都不是从他们这一代才开始的,而是早已刻在血脉里,代代相传。
欧阳然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慕容宇拿着照片,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阳光照在他的侧脸,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镀了层金边。
他突然有些慌乱,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这家伙看什么呢,眼神那么奇怪,难道是发现了自己昨晚偷偷看他的事?昨晚慕容宇睡着后,他其实醒了很久,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和自己斗嘴的家伙,睡着的时候竟然这么乖,像个孩子。
“醒了?”慕容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划过木头,他把照片递过去,“这个,是不是该找另一半了?”
他的目光落在欧阳然的嘴唇上,那里因为发烧而有些干裂,却依然好看,轮廓分明,让人忍不住想……他猛地晃了晃头,把那可怕的想法甩出去,耳根却红得像煮熟的虾,烫得吓人。
欧阳然接过照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般迅速缩回,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他看着照片,又看看慕容宇,突然笑了,眉眼弯弯的,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澈而明亮:“嗯,该找了。”
他突然凑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药味和阳光的味道,“不过在那之前,某人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昨晚为什么流口水在我裤子上?”
慕容宇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煮熟的虾,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根:“我才没有!你胡说!”他手忙脚乱地想要辩解,却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撞到欧阳然的额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两人都疼得“嘶”了一声。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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