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们鱼贯而出，团部只剩下李云龙和赵刚，空气骤然紧绷。
江岳如标枪般侍立一旁，影子投在墙上，仿佛凝固的利刃。
李云龙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江岳：
“江连长，说！”
“团长，不能分兵！”
江岳斩钉截铁，
“分了，骨头就软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拆！”
“可硬扛？”
李云龙拳头砸在桌面，
“天上有铁鸟，地上铁王八！鬼子这架势，硬碰硬，咱得把血本赔光！”
“有个去处！”
江岳眼中精光一闪，
“天上看不见，铁王八也爬不上去！地势险绝，正是休整的绝地！只是..….这路数，不合上级的规矩。”
赵刚猛地抬头，呼吸一窒：
“你是说……”
“黑云寨！”
江岳吐出这三个字，重如千钧，
“山高林深，洞窟迷宫！总部的笔杆子、技术员，藏进去！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总比跟着队伍，颠沛强百倍！”
李云龙霍然起身，眼中燃起野火：
“说！那洞子，能藏多少人？”
“几个大山洞！好的改成了兵工厂，正造子弹、手榴弹。差些的还空着，挤一挤，两千人塞得下！只是...粮草，稍微紧了些！”
“水呢？”
“山泉活水，管够！”
“好！好！”
李云龙眼中精光爆射，
“把那些宝贝疙瘩藏进去，老子就能放开手脚，跟鬼子好好玩玩！”
“至少得留一千能打的！”
江岳声音低沉，
“不然，万一被鬼子嗅到味儿，那就是一锅端！”
“就这么定了！”
李云龙大手一挥，
“老赵，事不宜迟！你带江岳，立刻飞马去旅部！把咱们的‘活路’报上去！”
旅部的命令来得比预想更快：
“准！ 总部机关报社、印刷厂、医院、兵工厂技工，即日秘密转移黑云寨。独立团，务必护其周全！特批电台一部，准予与总部直联！”
黑云寨。
当李云龙踏入这片传说中的匪巢，迎面撞来的是大山的嶙峋脊骨。
山沟如巨兽的褶皱，狰狞地向阴坡攀爬。
参天古木撑起墨绿色的穹顶，与大片寸草不生的狰狞石滩犬牙交错。
从天空俯瞰，纵使最精密的航拍镜头，也休想窥破这浑然天成的伪装。
然而，山腹之内，却是另一重天地！
人工开凿的窑洞与天然溶洞犬牙交错，织成一张深不见底的巨网。
幽深不知几许！
不知何年何月，有人在此倾注了骇人的心血。
洞壁被削得平整如砥，电线如蛇般盘绕，昏黄的灯泡在幽暗中喘息，勉强撕开浓稠的黑暗。
医院占据了最大的洞窟，伤员被小心安置。
孔捷也被抬了进来，独立团的战士们围拢过来，低声问候。
谢宝庆昔日的聚义堂依旧森然矗立，但如今由江岳的警卫连荷枪实弹把守，成了绝对的禁区，仅容团长、政委和江岳本人出入。
后勤人员刚一落脚，便陷入忙碌：
医院在微弱灯光下救治伤员，报社借着烛光奋笔疾书。
唯有兵工厂的技工们，望着空荡荡的双手发愁——那些沉重的机器，一件也没带来！
仅仅半日，领队的刘工就急红了眼，找到江岳：
“江连长！给点活儿吧！这么干耗着，心里发毛！”
江岳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带他们穿过警卫森严的聚义堂，推开一扇沉重的、毫不起眼的侧门——
轰！
一股混杂着机油和潮湿岩石的气息扑面而来！
刘工扶眼镜的手僵在半空。
三十步外，天然穹顶骤然向黑暗中裂开一个足球场般巨大的腹腔！三层人工开凿的栈道如巨蟒盘绕岩壁，昏黄的电灯在湿冷的空气中晕染出诡异的光轮。
“老天爷！那是...铁轨钢做的承重梁？！”
刘工的声音发颤，踉跄向前。
角落里，五排木案旁，工人们正将回收的铜弹壳塞入手摇冲压机。
淬火槽腾起的白雾中，一个驼背老者用火钳夹着铸铁弹头，凑近松脂火把，仔细比对着膛线的磨损。
但这简陋的复装车间，远非尽头！
刘工的影子，撞上了角落一排被厚重油布严密覆盖的庞然大物！他猛地扯开防雨布——
捷克造的六角车床泛着鲸油保养后的幽冷青光！
德国精密铣床的铭牌，被擦拭得光可鉴人！
“美国货...…老天！这是转塔冲床？！”
他指甲几乎抠进齿轮箱的缝隙，
“无间隙传动！总部兵工厂做梦都想要的机器！”
溶洞最深处，骤然传来金属倾泻的轰鸣！是工人在倾倒废料。
刘工绕过一根结满白色硝石的巨大岩柱，手电光柱扫过堆积如山的零件堆。
他无意踢飞的一根撞针，在空旷的洞壁上撞出悠长瘆人的回响！
成箱的击发簧在锈迹斑斑的九二式步兵炮管上“绽放”出铁锈之花。
歪倒的三八式步枪机组、捷克式轻机枪扭曲的散热孔……无数常见或罕见的武器零件，堆砌成一座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坟冢！
“昭和十四年制.…..大阪兵工厂的菊花徽还没磨平..….”
刘工用衣角疯狂擦拭着一个闭锁块，猛地转身，死死揪住江岳的胳膊，声音嘶哑：
“这些零件..….足够拼出三门九二步炮！你们.…..你们到底搬空了多少座鬼子的阎王殿？！”
“哪有什么阎王殿，”
江岳轻描淡写，抓起一把三八式步枪的退壳钩，锈红的铁屑从他指缝簌簌落下，
“打扫战场，我们过三遍筛：第一遍，枪支弹药；第二遍，零件布料；第三遍...能拆的骨头渣子，都带回来。”
“江连长！”
刘工眼中迸发出近乎狂热的火焰，
“让我们干！就在这里！先给你拼出几门炮来！”
“求之不得！”
江岳点头，
“但这地方，是绝密中的绝密。你们吃住都得在这里，寸步不离。我让人给你们搭几间棚子。”
刚回到聚义厅那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就撞上赵刚铁青的脸：
“总部急电！刚跳出包围圈，脚跟还没站稳，又被围死了！邪门！鬼子像是.…..装上了千里眼！”
江岳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糟了！是测向车！”
“测向车？”
李云龙和赵刚异口同声。
“鬼子新搞的玩意！”
江岳语速飞快，
“能监听电报，同时算出你电台的位置！总部一停下，电报频发，就是活靶子！”
“快！立刻给总部发报！”
赵刚急道，
“报告他们：非十万火急，请他们暂停发报！日常通讯，由我们黑云寨电台代为转发！”
江岳的声音陡然变得沉重如铁：
“代发？团长，政委，这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
李云龙眼神如刀。
“意味着，鬼子很快就会像闻到血腥的饿狼，扑向这里！”
江岳一字一顿，
“黑云寨.…..将变成风暴眼！请务必，血战准备！”
总部第二天的回电只有冰冷的几个字：
“日常呼叫，转黑云寨代发。”
命令已下。
无形的电波如同致命的信标，穿透山岩。
黑云寨深处，电台的蜂鸣声规律地响起，每一次滴答，都在寂静的深渊中，精准地敲响了表明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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