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车灯劈开浓重的黑暗,在蜿蜒的乡道上划出两道刺眼的光带。
林雨潇坐在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王磊坐在副驾驶座上,大气不敢出,只能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着县长的神色。
刚才电话里传来的消息太过蹊跷,清溪乡合作社刚成立不久,正是人心思定的时候,一场看似普通的秧苗赔偿纠纷,怎么就突然演变成了砸办公室的闹剧?
车子驶入清溪乡地界时,远远就能看到合作社方向传来的火光,夹杂着隐约的喧闹声。林雨潇的心猛地一沉,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尘土和争吵声的夜风扑面而来。
合作社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不少村民举着锄头、扁担,情绪激动地叫嚷着,办公室的窗户玻璃已经被砸得粉碎,文件散落一地,几个合作社的工作人员正试图阻拦,却被情绪失控的村民推搡得连连后退。
“都住手!”
林雨潇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声音洪亮如钟,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村民们循声望去,看到县长深夜赶来,脸上的激动神色稍稍收敛,叫嚷声也小了下去。
赵建国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色焦急:“林县长,您可来了!这事儿闹大了!”
“到底怎么回事?”林雨潇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办公室,又落在人群中几个带头闹事的村民身上。
“是隔壁红星村的村民,”赵建国快速解释,“今天下午合作社的拖拉机耕地,不小心压坏了他们村李老栓家的三亩秧苗。合作社这边当即就表示要按市场价赔偿,还愿意额外补偿他误工费,可李老栓不答应,说我们合作社是‘官逼民反’,故意欺负他,还找了村里的几个亲戚,煽动了不少村民来闹事。”
林雨潇看向人群中的李老栓,只见他头发花白,满脸怒气,正梗着脖子嚷嚷:“赔偿?你们赔得起吗?这秧苗是我全家的指望,你们合作社仗着有县里撑腰,就敢随便糟蹋老百姓的庄稼,这跟以前的恶霸有什么区别!”
“李大爷,您先冷静一下。”林雨潇走到他面前,语气平和,“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了解了,拖拉机压坏您的秧苗,是我们合作社的工作失误,我们肯定会负责到底。您说这秧苗是全家的指望,我们更不能让您受损失。您说说,您希望怎么解决?只要合理合法,我们都答应。”
李老栓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县长会如此客气,气焰稍稍弱了些,但还是嘴硬道:“我要你们把秧苗全部补种好,还要赔偿我一千块钱!少一分都不行!”
旁边的合作社负责人连忙说道:“林县长,三亩秧苗的市场价也就五百块左右,补种的话我们也可以安排人来做,可一千块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李老栓立刻反驳,“我这秧苗是优质品种,再过半个月就能插秧了,现在被压坏,我得重新买种子、重新育苗,耽误了农时,损失可不是五百块能弥补的!”
林雨潇抬手打断了合作社负责人的话,对李老栓说:“好,一千块赔偿,我们赔。补种的工作,明天一早合作社就安排人来做,保证不耽误您插秧。您看这样行吗?”
李老栓没想到林雨潇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旁边的几个村民也面面相觑。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李大爷,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合作社就是‘新集体’,今天能压坏你的秧苗,明天就能霸占我们的土地,这事儿必须让县里给个说法!”
林雨潇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神闪烁,看起来并不像是红星村的普通村民。他心中一动,认出这人是张富贵的侄子张建军,之前就听说他一直在背后跟着张富贵煽风点火。
“这位乡亲,”林雨潇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建军,“合作社是村民自愿加入的,土地承包权始终在村民手里,何来霸占一说?今天压坏秧苗是意外,我们已经承担了责任,你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还是故意挑拨离间?”
张建军被林雨潇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替李大爷抱不平,随口说说而已。”
“随口说说?”林雨潇提高了声音,“合作社是为了让大家致富,现在刚起步就遇到困难,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散布谣言,煽动村民闹事,你安的是什么心?”
周围的村民也渐渐反应过来,纷纷看向张建军,议论声四起。“是啊,林县长都答应赔偿了,还补种,这已经很合理了。”
“我看张建军就是故意挑事,他叔张富贵一直不赞成合作社。”“咱们可不能被人当枪使,耽误了自己的好日子。”
李老栓也察觉到不对劲,拉了拉张建军的衣角:“建军,算了,林县长都答应赔偿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张建军见势不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雨潇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林雨潇转向全体村民,大声说道:“乡亲们,合作社是大家的合作社,不是哪一个人的。今天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有责任,以后会加强管理,避免再出现类似的问题。但我也希望大家能擦亮眼睛,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南岭的村民通过合作社过上了好日子,我们清溪乡的合作社才刚刚起步,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咱们清溪乡也能像南岭一样,家家户户盖新房、买农机,孩子们上学不愁学费,老人们养老有保障。”
村民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神色。李老栓走上前,不好意思地说:“林县长,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您别往心里去。一千块赔偿和补种的事,就按您说的办。”
“没关系,李大爷,”林雨潇笑了笑,“遇到这样的事,换谁都会着急。以后合作社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大家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及时改正。”
随后,林雨潇让合作社负责人当场给李老栓写下赔偿协议,支付了一千块赔偿金,并安排好明天补种秧苗的人员。村民们见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也纷纷散去。
张建军看着人群散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地瞪了合作社办公室一眼,转身悄悄溜走了。这一切,都被林雨潇看在眼里。
人群散去后,林雨潇留在合作社,和赵建国、合作社负责人一起清理现场,分析事情的起因。
“林县长,这事儿肯定是张富贵在背后指使的,张建军就是他的马前卒。”赵建国气愤地说,“他就是见不得我们合作社顺利发展,故意找事给我们添堵。”
林雨潇点点头,语气凝重:“肯定不止张富贵一个人,这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你想想,李老栓本来只是想要合理赔偿,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失控,还煽动了这么多村民来闹事?这明显是有人提前给了他好处,或者威胁了他。”
合作社负责人也补充道:“是啊,我们一开始找李老栓协商的时候,他虽然生气,但还是愿意坐下来谈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变卦了,还说要让我们合作社身败名裂。”
林雨潇沉思片刻,说道:“看来,楚老书记那边还没有放弃阻挠我们的改革。这次的秧苗事件,只是他们的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建国忧心忡忡地问,“现在市委那边还有举报信的事,要是再出什么乱子,恐怕……”
“怕也没用。”林雨潇眼神坚定,“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让合作社尽快运转起来,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只要群众能得到好处,相信我们,就算有人再怎么阻挠,也无济于事。”
他看向合作社负责人,说道:“明天一早,你就安排人去给李老栓补种秧苗,一定要保证质量。同时,加强对合作社工作人员的培训,尤其是农机操作人员,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意外。另外,尽快制定合作社的生产计划,组织村民开展规模化种植,让大家早日看到收益。”
“好的,林县长,我这就去安排。”合作社负责人连忙点头。
处理完清溪乡的事情,已经是凌晨时分。林雨潇回到县里,没有休息,而是立刻来到办公室,开始撰写给市委的报告。他要把谷城县农村改革试点的推进情况、遇到的问题以及取得的初步成效,详细地汇报给市委领导,用事实回应那些无端的质疑。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晨曦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照亮了林雨潇疲惫却坚毅的脸庞。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拿起桌上的报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起身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王磊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脸色有些复杂:“县长,省委发来的电报。”
林雨潇心中一紧,连忙接过电报。电报的内容很简短,省委将于一周后派调研组前往谷城县,考察农村改革试点工作。
“省委要来考察?”
林雨潇眉头一挑,心中既有期待,又有担忧。期待的是,省委的考察可以让更多人了解谷城县改革的真实情况,认可他们的模式;担忧的是,楚老书记等人肯定会趁这个机会大做文章,给调研组施加压力。
“看来,一场硬仗是躲不过去了。”
林雨潇喃喃自语,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他知道,这不仅是对谷城县改革试点的考验,也是对他个人的考验。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省委调研组的到来,同时也要应对楚老书记等人可能发起的新一轮攻击。
接下来的几天,林雨潇马不停蹄地奔波在三个试点乡镇之间,指导合作社开展生产工作,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清溪乡的合作社已经顺利完成了五百多亩土地的流转,开始进行规模化耕种;石门镇的农产品加工企业也正式签订了合作协议,厂房正在加紧建设;柳溪镇的合作社则已经收获了第一批蔬菜,通过县城的超市和批发市场销售一空,村民们拿到了第一笔分红,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看着试点乡镇的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林雨潇稍稍松了口气。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楚老书记等人肯定在暗中酝酿着更大的动作。
果然,就在省委调研组即将到来的前一天,柳溪镇突然传来消息,镇里的几家农资店联合起来,故意抬高化肥、农药的价格,而且还限量供应,导致合作社的生产受到了严重影响。
“林县长,这几家农资店的老板太过分了!”柳溪镇党委书记气急败坏地说,“以前化肥一袋才一百五十块,现在涨到了两百五十块,还说没有货。我们合作社急着种地,没有化肥可不行啊!”
林雨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柳溪镇的这几家农资店,背后都有县里的一些老干部撑腰,其中就包括楚老书记的弟弟楚老根。很明显,这又是楚老书记等人搞的鬼,他们就是想在省委调研组到来之前,给合作社制造麻烦,让改革试点的成效大打折扣。
“我知道了,你先别着急。”
林雨潇冷静地说,“你先组织合作社的工作人员,尽量从周边乡镇的农资店调运化肥、农药,先保证春耕生产不受影响。我现在就去县工商局和物价局,让他们介入调查,严厉打击这种哄抬物价、囤积居奇的行为。”
挂了电话,林雨潇立刻驱车前往县工商局和物价局。然而,当他到达工商局时,却发现王志强不在办公室,工作人员说他请假了。到了物价局,情况也类似,局长借口身体不适,躲着不见他。
林雨潇心中清楚,这肯定是楚老书记打过招呼,让他们故意拖延时间。无奈之下,他只能直接联系市工商局和物价局,请求他们派人来谷城县调查处理。
就在林雨潇为柳溪镇的农资问题忙碌的时候,他收到了苏奕辰的电话,苏奕辰的语气带着一丝焦急:“雨潇,不好了,楚老书记联合了县里的十几个老干部,准备在省委调研组到来的时候,集体去调研组面前告状,说你搞改革不顾群众利益,破坏农村稳定。”
林雨潇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楚老书记等人这是要孤注一掷,在省委调研组面前彻底否定他的改革试点。
“苏书记,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雨潇问道。
“还能怎么办?”
苏奕辰叹了口气,“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改革的成果摆出来,让调研组看到实实在在的变化,让群众为我们说话。我已经安排人去收集各个合作社的生产数据和村民的反馈意见了,明天一早给你送过去。”
“好,谢谢苏书记。”林雨潇说道,“我这边也会尽快解决柳溪镇的农资问题,确保合作社的生产不受影响。无论他们怎么闹,我们都要让调研组看到一个真实、充满活力的改革试点。”
挂了电话,林雨潇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远处的群山,心中感慨万千。改革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充满了荆棘和坎坷。但他始终相信,只要自己一心为老百姓办实事,坚持正确的方向,就一定能够克服重重困难,让谷城县的农村改革取得成功。
夜色再次降临,谷城县的大街小巷渐渐安静下来,但林雨潇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省委调研组的到来,楚老书记等人的集体告状,柳溪镇的农资危机,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省委调研组的成员中,有一位他曾经的老熟人,这位老熟人的到来,将会给这场改革与守旧的较量,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同时,石门镇的农产品加工企业在建设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地下的巨大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曝光,不仅会影响到合作社的发展,还可能牵扯出谷城县多年前的一桩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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