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半斤的极致鲜美,如同在李素娟寡淡的味蕾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短暂的涟漪。那顿晚饭她吃得格外香甜,连带着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红晕。然而,孕期的反应如同山间的天气,变幻莫测。仅仅过了一两天,那恼人的恶心感和食欲不振便再次卷土重来,甚至因为之前尝过了极致的鲜味,此刻对着寻常饭菜更觉难以下咽。
宋卫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知道,光是肉类和鱼汤已经无法满足妻子此刻刁钻的胃口,需要寻找一些既能补充营养,又能安抚肠胃,还能带来愉悦感的食物。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蜂蜜。
野生蜂蜜,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是比沙半斤更为金贵的滋补品。它不仅味道甘甜,能有效缓解孕吐,更能提供丰富的能量和微量元素,对孕妇和胎儿都大有裨益。只是,获取野生蜂蜜的难度和风险,远比猎取任何猛兽都要大。那些栖息在悬崖峭壁或古老树洞中的蜂群,性情凶猛,尾针有毒,一旦被激怒,成群结队的攻击足以让最老练的猎手也望而却步。
但宋卫国只是沉默地准备着。他找来一件厚重的、几乎不透风的旧棉衣(准备熏烤后增加防护),又翻出李素娟早年用过的一块破旧但细密的头巾,一双厚实的皮手套,以及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一个用来装蜜的、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密封陶罐。他还特意砍了几段潮湿的、带着浓郁松脂香气的松树枝,这是驱蜂的关键。
“你……你这是要去弄蜂蜜?”李素娟看着丈夫摆弄着这些不寻常的工具,立刻猜到了他的意图,脸色瞬间煞白,“不行!太危险了!那野蜂子能蜇死人!我听说前年屯东头老刘家的大小子就是去掏蜂窝,被蜇得浑身是包,抬回来没两天就……我不吃!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千万别去!”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带着颤音,紧紧抓住宋卫国的胳膊,仿佛一松手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宋卫国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双手握住妻子冰凉而颤抖的手,目光沉静而坚定地看着她充满惊惧的眼睛:“素娟,别怕。我心里有数,不是去硬闯。我知道哪里有蜂巢,知道怎么对付它们。你看,”他指了指那几段松树枝,“用这个生烟熏,蜂子就怕烟,熏懵了就好办了。我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给你带最甜的蜂蜜回来泡水喝。”
他的语气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安抚力量。李素娟看着他深邃眼眸中的镇定,心中的恐慌稍稍减退,但担忧依旧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可是……”
“没有可是。”宋卫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为了你和孩子,这点风险,值得。你好好在家等着,给我准备好凉水和肥皂,万一……我是说万一被蜇了,回来好用。”
他知道完全消除妻子的担心是不可能的,只能用最实际的准备来让她稍感安心。他仔细地将旧棉衣捆扎好,确保没有缝隙,又试了试头巾的透气性,然后将所有工具打包背好。
“爸……”疏影和清浅也站在门口,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她们也听说过野蜂的厉害。
“在家照顾好妈妈和妹妹。”宋卫国对两个大女儿点点头,没有多言,毅然转身,再次踏入了晨雾弥漫的山林之中。他的背影高大而决绝,仿佛不是去进行一场危险的冒险,而是去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他此行目标明确,是西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向阳悬崖。早在夏末秋初,他就曾在那片崖壁上发现过一个巨大的、悬挂在岩缝间的蜂巢,当时蜂群进出频繁,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规模惊人。他当时就记下了位置,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也预见到了获取它的艰难。
来到悬崖之下,仰头望去,那个灰褐色、层层叠叠如同巨大莲蓬般的蜂巢赫然挂在几十米高的岩缝中,在阳光下有些蜂群正在巢穴入口处盘旋飞舞,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嗡嗡”声,令人头皮发麻。
宋卫国没有立刻行动。他先是仔细观察了风向,选择了位于蜂巢上风口的一处相对平缓的岩石平台作为操作点。然后,他穿戴好“装备”:厚重的棉衣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头巾蒙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皮手套也戴得紧紧的。整个人看起来臃肿而笨拙,但动作却依旧沉稳。
他收集来一些干枯的树枝和树叶,混入那几段潮湿的松树枝,堆放在选定的位置。然后用火柴点燃。干燥的枝叶很快燃起明火,但当他将潮湿的、富含松脂的松树枝压上去时,火焰立刻变小,转而冒出了大量浓白的、带着刺鼻松油味的烟雾。
山风正好将这股浓烟吹向悬崖上的蜂巢。
白色的烟雾如同一条无形的巨龙,缓缓缠绕上蜂巢。起初,蜂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激怒了,嗡嗡声瞬间变得高亢尖锐,无数工蜂如同被惊扰的士兵,从巢穴中汹涌而出,在空中焦躁地盘旋,寻找着入侵者。一些被浓烟直接笼罩的蜜蜂如同喝醉了酒般,飞行轨迹变得混乱,纷纷坠落。
宋卫国伏低身体,隐藏在岩石后面,耐心地等待着。浓烟持续不断地熏燎着蜂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蜂群的躁动渐渐平息,嗡嗡声变得稀疏而无力。大部分蜜蜂被烟雾驱散或熏得失去了攻击性,退回巢内或远远飞走。
时机到了!
宋卫国深吸一口气,用浸湿的布条再次加固了头脸部的防护,抓起那把锋利的小刀和陶罐,如同一个臃肿的登山者,开始沿着岩壁上那些细微的裂缝和凸起,艰难地向蜂巢所在的位置攀爬。虽然不如猎取野山羊那般险峻,但身着笨重装备,还要时刻警惕可能残存的蜜蜂攻击,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和压力。
他终于接近了那个巨大的蜂巢。近距离观看,更觉震撼,那是由无数六角形蜂房紧密排列而成的奇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腻诱人的蜂蜜香气,但也混杂着蜜蜂特有的腥气和松烟的刺鼻味。巢穴表面还有少量行动迟缓的蜜蜂在爬动。
他毫不犹豫,看准蜂巢边缘储存蜂蜜的区域,用锋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割了下去。蜂蜡和蜂蜜黏连,需要很大的力气和巧劲。他必须动作迅速,又不能破坏蜂巢的核心育虫区,这是猎取野生蜂蜜的规矩,不能竭泽而渔。
黏稠金黄的、如同琥珀般的蜂蜜顺着刀口流淌出来,浓郁的甜香瞬间爆发。宋卫国赶紧用陶罐接住。就在这时,几只未被完全熏走的、守卫巢穴的悍蜂,似乎被这最后的侵犯彻底激怒,猛地扑了上来,隔着厚厚的棉衣,依旧将尾针狠狠刺入!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臂和后背传来!
宋卫国闷哼一声,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慌乱。他强忍着疼痛,加快速度,割下了足够分量的一大块蜂巢蜜,迅速放入陶罐中盖紧。
得手之后,他毫不犹豫,立刻沿着原路向下撤退。动作甚至比上来时更快了几分。几只不肯罢休的蜜蜂追着他蜇咬,尾针隔着衣物留下阵阵刺痛。下到地面,他不敢停留,一边拍打驱赶着零星追来的蜜蜂,一边朝着远离蜂巢的方向快速撤离。
直到跑出几百米,确认没有蜜蜂再追来,他才敢停下来,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卸下厚重的头巾和手套,他的额头鬓角早已被汗水浸透,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检查了一下被蜇的地方,手臂上、后背上,赫然有几个红肿起来的包,火辣辣地疼。他咬着牙,用小刀小心地将断在肉里的蜂针挑了出来,每挑一下都疼得他嘴角抽搐。
休息了片刻,感觉蜂毒带来的眩晕感稍减,他才宝贝似的抱起那个沉甸甸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陶罐,踏上了归途。身上的疼痛与手中的收获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当他带着一身汗水、些许狼狈,但眼神明亮的再次出现在家门口时,李素娟和孩子们几乎要扑上来。
“卫国!你没事吧?”李素娟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肿和汗水,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就蜇了几下,小意思。”宋卫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将怀里的陶罐献宝似的递过去,“看,给你弄回来了,真正的野蜂蜜,可甜了。”
陶罐的盖子一打开,那股纯粹而霸道的甜香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嗅觉。连躲在东屋的赵金花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神复杂地看着那罐金黄的蜂蜜,再看看宋卫国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被蜇的红肿,心里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她这个女婿,为了她闺女,真是连命都敢拼啊……可越是这样,她心底某种扭曲的念头就越发清晰——这些东西,这本事,这家底,本该能惠及她和她儿子的!凭什么就只能紧着李素娟和那几个丫头片子?
李素娟看着丈夫狼狈却带着笑意的脸,看着那罐金黄的蜂蜜,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不是为自己,是为丈夫这份沉甸甸的、不惜以身犯险的心意。她颤抖着手,舀了一小勺蜂蜜,用温水冲开,递到宋卫国嘴边:“你先喝点,解解乏……”
宋卫国愣了一下,看着妻子泪眼婆娑却满是心疼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温润甘甜的蜜水滑入喉咙,仿佛瞬间冲刷掉了所有的疲惫和疼痛。
“甜吗?”李素娟问。
“甜。”宋卫国看着她,目光深邃,“心里更甜。”
他小心地扶着她坐下,又让她也喝了一杯温蜂蜜水。清甜的滋味滋润着李素娟干涩的喉咙和不适的胃腹,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安宁。她看着丈夫忙着用凉水和肥皂清洗被蜇处的红肿,看着他虽然疲惫却异常柔和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幸福和酸楚。这个男人,用他最直接、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片再无忧虑的天空。
蜂蜜的甘甜,不仅滋润了孕妇的身体,更深深地沁入了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温暖着人心。然而,在那浓郁的甜香之下,某些潜藏的、苦涩的算计,却也如同顽固的痼疾,在阴暗处悄然滋生,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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