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栽下的第三日,雨柔在树下发现了只死鸟。羽毛被扎得凌乱,胸口插着根槐刺,血珠浸透了灰褐色的翎羽,像朵被揉碎的花。
“娘娘,这树太凶了,还是拔了吧。”容嬷嬷用竹钳夹起死鸟,眉头皱得像团拧干的布,“大清早见血,晦气。”
雨柔蹲下身,指尖拂过槐树叶上的尖刺,刺尖的露水落在手背上,凉得像冰。“凶才好。”她轻声道,“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跟前凑。”
话音刚落,就见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手里举着张字条:“娘娘!太医院送来的,说是……说是李太医要告老还乡。”
字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晕开了好几处,显然是写得急了。雨柔认得,这是李太医的笔迹——那位给她诊过六胎、看着双胎降生的老大夫,素来沉稳,怎么突然要走?
“去请李太医。”雨柔站起身,槐叶的影子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就说本宫有孕,让他来把把脉。”
李太医来得很快,青布袍的袖口沾着药渣,见了雨柔就慌忙跪倒,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娘娘恕罪!老臣……老臣实在是身子骨不中用了……”
雨柔没让他起来,只盯着他发抖的肩膀:“李太医给本宫诊脉三十余年,当年本宫怀第一胎时,您说‘脉象稳如泰山’;生六胞胎那日,您说‘小主子们都憋着股劲’。怎么今日见了本宫,连头都不敢抬?”
李太医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老臣……老臣只是累了。”
“累了?”雨柔忽然提高声音,踢了踢他脚边的药箱,“那这箱子里的‘牵机引’,是给谁备的?”
药箱的缝隙里露出个小瓷瓶,标签上的“牵机引”三个字被指甲抠得模糊,却依旧能辨认。那是种慢性毒药,服下后脏腑会慢慢溃烂,死状极惨。
李太医的脸瞬间惨白,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娘娘……老臣不知道……”
“不知道?”雨柔弯腰,从药箱里翻出张药方,上面写着“每日三钱,混入安胎药”,落款是三日前——正是林家余党被肃清的第二天。“这药方上的字迹,和你给本宫写的脉案,可不是一般的像啊。”
她将药方拍在李太医脸上:“是有人逼你,还是你自己想送本宫上路?”
李太医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是……是周贵人!她拿老臣的孙子要挟!说若是不除了您,就……就把孩子扔进护城河!”
周贵人?雨柔眉梢微挑。那位贵人是去年刚入宫的,家世普通,平日里只爱侍弄花草,连争宠都懒得掺和,怎么会突然对自己下死手?
“她许了你什么好处?”雨柔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还是说,她是林家漏网的余孽?”
“不是!”李太医哭喊着,“她是……她是端贵妃的远房侄女!当年端贵妃被打入冷宫,是她跪在宫门外求了三天三夜!她说……说要为端贵妃报仇!”
雨柔站起身,刺槐的影子在她身后拉得很长,像条蛰伏的蛇。“看来,这宫里的账,还没算完。”她对侍卫道,“去,把周贵人请来,就说本宫新得了些好药材,请她来品鉴品鉴。”
侍卫领命而去,李太医趴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雨柔看着他,忽然想起当年生六胞胎时,这位老大夫守在产房外,三天三夜没合眼,胡子上都沾着药渣。那时的他,眼里的关切是真的,可如今的狠毒,也是真的。
“你的孙子,本宫会派人去接。”雨柔的声音没有起伏,“至于你……”她指了指那瓶牵机引,“自己选个死法,别脏了本宫的地。”
李太医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又很快被绝望淹没。他颤抖着拿起瓷瓶,刚要拧开,就被雨柔拦住:“换个干净的。这种药死得太慢,折磨人。”
她让人取来杯毒酒,酒液清冽,映出李太医苍老的脸。“喝了,留你全尸。”
李太医接过酒杯,手一抖,酒洒了大半。他望着雨柔,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仰头饮尽。毒发很快,不过片刻,他就倒在刺槐树下,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雨柔没看他,只望着宫墙外的天空。风穿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她知道,周贵人只是个开始,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记着旧怨的人,还会一个个跳出来。
但她不怕。
就像这刺槐,扎死了飞鸟,也挡住了窥探的目光。她站在树下,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宫里的路,哪怕布满荆棘,她也能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所有的阴影,都不敢再靠近。
喜欢凤唳深宫:扫地宫女的登天阶请大家收藏:(m.xunmishuwu.com)凤唳深宫:扫地宫女的登天阶寻觅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