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者向着不见底的深渊坠落。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撕扯灵魂的剧痛和冻结血液的寒意交替肆虐。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纪元,又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将夏天从彻底的昏迷中狠狠拽回现实。他猛地弓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和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某种苦涩草药的气息,呛得他眼泪直流。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体内搅动,尤其是后背和肋下,传来火烧火燎、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身体像是被拆散了架,又被粗糙地缝合起来,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视线模糊不清,眼前只有一片旋转的、昏暗的光影,耳边嗡嗡作响,夹杂着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我在哪里?还活着?
他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木质屋顶,几根蛛网垂落,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多种草药煎熬后的苦涩辛香。身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似乎是铺着干草的石板,硌得他生疼。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屋子。除了一张歪腿的木桌、一个缺口的陶制水罐,再无他物。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一个泥土垒砌的、冒着微弱火苗的简易灶坑,上面架着一个黑乎乎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
是谁救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警惕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强忍着眩晕,尝试运转体内气息,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那丝微弱的气旋近乎消散,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空痛。怀中的令牌……他心中一惊,艰难地移动手臂摸索,幸好,那几块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令牌残片依旧贴身藏在他的内衬里,传来冰冷而熟悉的触感,尤其是“净”钥,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清凉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护住他最后的心脉,延缓着生机的流逝。
是“净”钥和这草药吊住了他的命?
他挣扎着,用肘部支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更多线索。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虚掩着的、用破旧木板钉成的门,门外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似乎是清晨或黄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紧不慢,正朝着木屋靠近。
夏天浑身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破煞匕”不见了!他眼中厉色一闪,立刻将全身残存的气力凝聚,右手悄悄扣住了身下几根坚硬的草茎,死死盯住房门。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由于背光,夏天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出对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身形窈窕,似乎是个女子。她手中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冒着热气,散发出比屋内更加浓郁的草药味。
那女子在门口停顿了一瞬,似乎是在适应屋内的昏暗,也或许是在观察夏天的状况。然后,她迈步走了进来,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随着她的走近,夏天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约莫二八年华,面容清秀绝伦,却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一双眸子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清澈、深邃,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与淡漠。她的头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添几分柔弱。但不知为何,夏天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柔弱的气息,反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女子走到床边,蹲下身,将药碗放在地上。自始至终,她没有看夏天一眼,目光低垂,仿佛眼前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她伸出纤细、却指节分明、带着些许旧伤疤痕的手,试了试夏天的额头,动作机械而精准,不带丝毫温度。
“高热退了,死不了。”她开口,声音清冷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声音透过面具(夏天这才注意到,她脸上似乎蒙着一层极薄的、与肤色相近的面纱,若非离得近,几乎难以察觉)传来,带着一丝奇特的沙哑。
夏天心脏狂跳,紧张到了极点。这女子是谁?是敌是友?她为何救自己?这冷漠的态度背后,隐藏着什么?
“是……是你救了我?”夏天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锣,“这里……是哪里?”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端起地上的药碗,递到夏天嘴边,用命令般的口吻道:“喝药。”
药汁黑褐,气味刺鼻,令人作呕。夏天看着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心中犹豫。这药……能喝吗?
似乎是看出了夏天的迟疑,女子淡淡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想活,就喝。”
夏天咬了咬牙。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毫无意义。他不再犹豫,接过药碗,屏住呼吸,将那滚烫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入喉,如同烧红的烙铁滑过,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随即一股火辣辣的热流涌入胃中,迅速扩散向四肢百骸,与“净”钥的清凉气息交汇,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调和效果,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昏沉感。
“你……是谁?”夏天强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再次问道。
女子接过空碗,站起身,依旧没有看他,只是转身向门口走去,清冷的声音飘来:“养伤,别出声,别出去。”
说完,她已走出木屋,反手轻轻带上了木门,将夏天独自留在了这片昏暗和苦涩之中。
木屋内重归死寂,只有灶坑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药力上涌,夏天感到意识如同陷入泥沼,迅速被黑暗吞噬。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女子,绝非寻常村姑!她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无尽的疲惫和疑问,最终都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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