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事！”
岁安打断她，语气带着责备。
他扶着她，让她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木箱上坐下：
“你给我好好在这儿坐着，不许再动了。”
他看着她苍白疲惫的小脸，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这么拼命，哪里是真的喜欢洗碗？
不过是想通过参与所有与他相关的事务，尤其是这种体现女主人身份的劳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她郁清欢是萧岁安的妻子。
可她的身子，岁安再清楚不过。
这几年在深山，虽然也做家务，但多是些轻省活计，何曾像今天这样，先是站在大锅前颠炒挥勺，现在又蹲在地上清洗这堆积如山的碗碟？
他不由分说，自己挽起袖子，蹲在了清欢刚才的位置，拿起沾满油污的碗，就着盆里的热水和皂角，用力洗刷起来。
“岁安！”
清欢见他蹲下，急忙想拉他起来：
“你也忙了一天了，快起来，这些让我洗就好……”
“你别管我，”
岁安头也没抬，手下动作不停，声音闷闷的：
“你坐好，歇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决。
旁边一个正在拧干抹布的厨娘也笑着劝道：
“是啊，郁夫人，您就歇会儿吧。
刚才多亏了您指挥，不然我们还真忙不过来呢。
这些碗筷我们来洗就行，萧专家也累了一天了。”
另一个厨娘也附和：
“萧专家对夫人真是没得说，心疼着呢！”
清欢被她们说得脸颊微热，看着岁安蹲在地上——他可是能在石头上雕出风骨的手，此刻却浸在油腻的洗碗水里。
她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滚烫。
许久，岁安蹲在地上，将最后一只油腻的盘子冲洗干净，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猛一起身，只觉得腰背一阵酸麻，忍不住“嘶”了一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清欢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见状立刻站起身扶住他，心疼得不行，眼圈都有些发红。
“都说了让我来洗一点，你偏要自己全包了……”
她小声埋怨着，却伸出手轻轻替他揉着后腰。
岁安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笑了笑：
“没事，活动活动就好了。
你比我累，站了一天了。”
他知道她那股心气一散，身体肯定更疲惫。
跟最后几个收拾灶台的厨子打了声招呼，道了辛苦，两人这才真正结束了这漫长一天的忙碌。
走出工地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
负责财务的钱思明专家正好也在门口，看到他们俩都是一脸倦容，尤其是岁安走路时僵硬的样子，便热心地说：
“萧专家，郁夫人，累坏了吧？我还有事没法回去，先叫个车送你们回酒店吧，今天你们都辛苦了。”
岁安连忙摆手拒绝：
“不用不用，钱专家，真不用麻烦！
酒店离这儿不远，我们走回去就行，正好吹吹风，醒醒神。”
他骨子里还是山里人的朴实，觉得坐车是件奢侈且没必要的事情，尤其还是公家的车。
钱思明还想再劝，岁安却已经看到了门卫室旁边停着的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
他眼睛一亮，走过去对正在门口摇着蒲扇乘凉的门卫大爷客气地问道：
“大爷，这自行车能借我们骑一下吗？就骑到前面酒店，明天就还回来。”
门卫大爷认得这位年轻的专家，便爽快地挥挥手：
“骑去吧骑去吧，萧专家，小心点骑啊，这车龙头有点活。”
“哎！谢谢大爷！”
岁安高兴地推过自行车。
这笨重的铁家伙，让他想起了山里那段偶尔能接触到外界的时光。
他推着车走到清欢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我骑这个带你回去？
就是我骑得可能不太好。”
他以前在山里，只有偶尔守墓的陈老爷子来时，才能学着骑几下，技术实在生疏。
清欢看着眼前这辆带着锈迹的自行车，又看看岁安那带着点窘迫又跃跃欲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她今天穿的是裙子，侧坐在后座上倒是方便。
“好呀，”
她点点头，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只要萧专家别把我摔着就行。”
岁安被她笑得有些挂不住，深吸一口气，笨拙地跨上车座，双脚踮着地保持平衡，对清欢说：
“上来吧，慢点。”
清欢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上后座，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腰。
她的裙摆在晚风中微微飘动。
岁安感觉到身后的重量，心里一紧，脚下用力一蹬。
自行车猛地往前一窜，龙头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起来，画起了歪歪扭扭的“S”形。
“呀！”
清欢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汗湿背上。
岁安手忙脚乱地控制着方向。
那门卫大爷没说错，这车龙头果然“活”得很！
自行车在空旷了些的路上，像喝醉了酒一样，忽左忽右地前进着。
清欢起初还有些紧张，但习惯下来后，便渐渐放松下来。
听着耳边显粗重的呼吸声，感受着这滑稽的颠簸，她忍不住把脸埋在他背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萧大师傅，”
她带着笑意打趣他：
“您这车技，跟您雕石头的功夫比起来，可差得远呐。”
岁安正全神贯注地跟不听话的龙头搏斗，听到她的调侃，耳根一热，回头瞪了她一眼，佯怒道：
“不许笑！再笑真把你摔下去了。”
他这一回头，手上力道一松，车子猛地朝旁边一歪，吓得他赶紧扭回头，双手死死把住龙头，一阵猛蹬，才勉强稳住。
清欢笑得更欢了，银铃般的笑声洒在傍晚的微风里。
她抱紧他的腰，声音带着笑出来的颤音：
“好好好，不笑不笑，萧师傅您专心看路！”
岁安听着身后传来的清脆笑声，再次回过头，晚霞的余晖正好映在清欢仰起的笑脸上、
她束起的高马尾不知何时松散了些，几缕发丝随风拂动，衬得那张带着倦意却笑容明媚的脸庞愈发美丽动人。
这一刻，岁月仿佛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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