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脱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桃栖的四肢百骸。
她瘫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条蓬松温暖的大尾巴，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梳理着光滑的绒毛，仿佛只有这熟悉的触感才能驱散识海中残留的惊悸。
收获巨大吗？
确实。
袁道的真正传承，那戒指空间里琳琅满目的玉简、丹药、法器、灵石……足够支撑一个普通修士从炼气走到筑基甚至更高！
那卷意外成为牢笼的画中仙画卷也发挥了作用，虽然里面的“仙”换成了个糟心玩意儿。
但代价呢？
神魂的撕裂感依旧隐隐作痛，最后强行催动画卷和戒指封印心魔，几乎榨干了她炼气一层微薄的灵力。
更别提那缕元婴心魔残魂带来的威胁感。
当务之急，是找到彻底诛灭它的方法！
桃栖的眼神冷了下来，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尾巴尖的绒毛。
这心魔不除，寝食难安！
疲惫感最终压倒了一切。
她抱着尾巴，蜷缩着沉沉睡去。
……
时间在修炼、调养和辛予戎抄书读书的沙沙声中滑过。
窗外枯枝上的积雪渐渐消融，露出点点嫩芽的迹象。年关近了。
桃栖下了决心。
开春，必须走。
留在书生身边固然安稳，但她要做的事太多。
报恩需要力量，变回男身需要机缘，弄死那该死的心魔更需要强大的修为和知识。
她桃栖，绝不甘心永远做依附于人的“小娘们”！
她还要去找漂漂亮亮的女修携手共赴大道呢！
再待下去，万一真被这安逸日子磨平了棱角，真把自己当小姑娘了……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找了个辛予戎抄书回来的傍晚，她鼓足勇气开了口。
“辛公子……开春后，我……我想离开京城，出去走走。”
辛予戎正将一叠抄好的书稿整理好，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桌边的桃栖。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眼神带着少有的坚定，又有一丝忐忑。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嗯。”
辛予戎应了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仿佛只是听到她说今天晚饭多加个菜。
“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挽留，也没有追问。
桃栖心里那点小小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
果然……
她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他根本就没在意过。
这样也好……也好。
……
京城年末的庙会，喧嚣得仿佛要将积攒了一年的热闹都释放出来。
彩灯如昼，人流如织，各色小吃摊的香气混杂着鞭炮的硝烟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里。
桃栖穿着一身辛予戎用抄书润格新给她买的鹅黄色夹棉襦裙，外面罩着同色镶毛边的厚实大氅，衬得小脸愈发莹白精致。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辛予戎身后，一只小手……紧紧地、有些别扭地抓着他宽厚干燥的大手。
马勒戈壁的……这爷们这干的都叫什么事儿……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坚实，桃栖脸上微微发烫，心里疯狂吐槽自己。
可……可人太多了啊！万一挤散了怎么办？老子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对！
都是为了安全！反正谁也不知道这副皮囊下住着个顶天立地的爷们！
她努力给自己找着理由，却忽略了心底那一丝被保护的、隐秘的安心感。
辛予戎似乎并未觉得不妥，任由她抓着，高大的身影在人潮中稳稳地开出一条路。
偶尔遇到相熟的街坊或书铺伙计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颔首，步履不停。
“辛先生！带栖儿姑娘逛庙会呢？”
“辛兄好福气啊！栖儿姑娘今日可真漂亮！”
“小两口真般配！”
诸如此类的调侃不时传来。
桃栖听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把脸埋进大氅的毛领里。
辛予戎却依旧面不改色，只在她被挤得踉跄时，反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拉稳她。
转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又撞见了两个“熟人”。
蒋文依旧是那副生无可恋、被生活（王巧）磋磨的模样。王巧则像只聒噪的百灵鸟，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新买的胭脂水粉说到家里厨房的耗子。
“辛兄！栖儿姑娘！”
蒋文看到他们，如同看到了救星，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摆脱王巧几步迎了上来，热情地寒暄。
王巧跟过来，目光在桃栖精致的新衣和那张越发娇艳的脸上扫过，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狐狸精……”
声音不大，却足够桃栖那敏锐的耳朵捕捉到。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被宠坏的丫头。
蒋文仿佛没听见，兴致勃勃地邀请：
“辛兄，栖儿姑娘，前面‘揽月楼’正举办年末赏诗大会，京中才俊云集，颇为热闹，不如同去一观？”
辛予戎看了桃栖一眼。桃栖内心疯狂呐喊：
丫的！一群酸儒念经有什么好看的！老子随便背一首蓝星上的千古绝句出来，吓不死你们！
不过她面上还是努力挤出一点“好奇”的样子，点了点头。
算了，就当陪恩公了，顺便……看看热闹？
辛予戎见她没反对，便应下了蒋文。
四人来到“揽月楼”。
二楼雅阁早已布置停当，暖炉熏香，丝竹隐隐。
果然汇聚了不少身着儒衫的文人墨客，身边大多带着或端庄或娇媚的女伴。
吟诗作对，品茗论道，气氛倒也热烈。
桃栖坐在辛予戎身边，看着那些摇头晃脑、绞尽脑汁憋诗的才子们，只觉得无聊透顶。
啧啧，这水平……
她心里的小人翘着二郎腿。
老子随便抄一首‘明月几时有’，或者‘床前明月光’，不得让你们纳头便拜，奉为天人？
不过她也就想想，出风头？惹麻烦？
她才不干！低调发育才是王道。
就在她神游天外，琢磨着待会溜出去买个糖葫芦时，一个身影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来人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质地极佳的藕荷色云锦袄裙，容貌与王巧有五六分相似，却比王巧更多了几分成熟风韵和……
一种说不出的、内敛的精明。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辛予戎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随即，便牢牢锁定在了桃栖脸上。
“这位便是栖儿妹妹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当真绝色。”
女子笑容温婉，声音柔美。
“我是王巧的姐姐，王钰。”
“王小姐过誉了。”
桃栖起身，学着记忆里那些闺秀的样子，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女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不是王巧那种单纯的嫉妒，也不是蒋文那种惊艳中带着距离的欣赏。
王钰的眼神，带着一种……探究？一种仿佛要看穿她皮囊的锐利？
而且，最让桃栖心惊的是——
她清晰地感受到，从王钰靠近的那一刻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就从对方身上逸散出来！
修士？！
桃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环顾四周，其他人都毫无所觉，依旧谈笑风生。
辛予戎也只是平静地对王钰点了点头，仿佛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
怎么回事？
桃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怕！老子现在就是个纯正的人类小修士！
体内一点妖气都没有！只要我不主动露出尾巴，不催动妖法，大罗金仙来了也看不穿！
“栖儿妹妹真是惹人怜爱。”
王钰熟络地上前，竟亲热地拉起了桃栖的手。
她的手指微凉，触感细腻，却让桃栖莫名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几日寒舍设宴，邀请京中一些年轻俊彦和闺秀小聚，不知辛先生和栖儿妹妹可否赏光？”
王钰笑意盈盈，目光灼灼地看着桃栖，那眼神里的灼热……让桃栖头皮发麻！
靠！这眼神……怎么越看越像那些觊觎老子美色的登徒子？但又有点不一样……
桃栖脑子里闪过袁道记忆碎片里某个惊悚的词汇——
磨镜之好？！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王钰握得更紧了些。
辛予戎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无波：
“王家小姐盛情，届时若有空暇，定当叨扰。”
王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目光几乎黏在桃栖身上：
“那便说定了！栖儿妹妹，姐姐可等着你呢。”
她轻轻拍了拍桃栖的手背，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转身款款离去。
桃栖僵硬地坐回位置，感觉被王钰碰过的手背像是爬过了一条冰冷的蛇。
她看着王钰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辛予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马勒戈壁的……这王家夜宴……怕不是个鸿门宴？！还是……龙阳宴？磨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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