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哽咽：“怎么过得去？那一晚……我到现在想起来，心口都像被剜掉一块肉那么疼……施儿她……我的施儿……”
“我知道，我知道……”南发的手臂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动作却同样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可是，菡儿，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叶大人……叶大人他昨晚说的话。”
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努力穿透厚重回忆的阴霾。苏氏抬起了头，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两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仿佛怕惊扰了这缕希望。
南发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反复咀嚼后的、试图让自己确信的清明：“叶大人很明确地说了，他们找到嘉楹……找到我们的南施，不是要来把她从我们身边抢走的。”
他重复着叶政的话，一字一句，既是在提醒妻子，也是在稳固自己那颗惶惑不安的心：“他们叶家不会抢走她。等他的大哥大嫂——也就是嘉楹的亲生父母来了，是想让大哥大嫂认南施作义女。他们说……南施还是我们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苏氏喃喃接话，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回笼：“是……叶夫人也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她们找了这么多年，只是想让嘉楹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的亲人在爱着她，盼着她……他们是想让她多一对爹娘疼她，多几个兄弟护她，而不是要让她失去我们……”
“对，就是这样。”南发的语气似乎因此坚定了一些，“叶大人是钦差，朝廷命官，言出必行。他既然当众如此承诺，就绝不会反悔。我们的南施，不会离开南家，不会离开我们，她只是……只是多了一对疼爱她的父母，多了许多血脉相连的兄长亲人。别的，什么都没改变。”
这个认知，像是一剂温和而迟缓的药，慢慢浸润、抚平着苏氏心中那被“身世揭晓”骤然撕开的、血淋淋的裂痕。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失去女儿的恐惧，随着这些话，稍微褪去了一些。是啊，南施还是她的女儿，会软软地叫她娘亲，会依赖地牵着她的衣袖，会在她怀里撒娇。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或许是变得更好了，女儿在懵懂不知间，拥有了更多、更坚实的爱和庇护。
“可是……”苏氏忽然又想起一事，忧心忡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南发的衣襟，“可是施儿她……她现在这个样子，心思纯净得像张白纸，懵懵懂懂，她能明白这些吗？她会不会被这突然多出来的‘爹娘’吓到？会不会……觉得我们不要她了，就不要我们了？” 对于一个心智停留在稚童阶段的女儿，任何她无法理解的变故，都可能引起无法预料的、让她受伤的反应。
南发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这同样是深埋在他心底的隐忧。他只能更紧地搂住妻子，低声道：“不会的，施儿最是依赖你，也喜欢昭儿、婵儿、环儿。我们慢慢告诉她，耐心待她，让她一点点感受，她会明白我们和叶家都是爱她的。而且，叶家那位芙小姐，不是很得施儿眼缘吗？昨日她们就玩得很好。有那个机灵又善良的小丫头在中间陪着，哄着，或许……事情会比我们想的容易些。”
提到叶子芙，苏氏紧绷的心弦似乎又被拨动，松了一分。那个玉雪可爱、眼神清澈又透着股聪慧劲儿的小姑娘，确实让南施一见就喜欢，愿意亲近。
夫妻俩就这样在黎明的黑暗中依偎着，低声絮语，将昨晚叶政夫妇的话语一遍遍咀嚼、消化，将那巨大的冲击和恐慌，慢慢转化为一种带着忐忑、不安，却终究有了一线光亮和方向的接受。
同样几乎一夜未眠的，还有叶宅客房里的叶子芙。
小姑娘躺在柔软馨香的被衾里，却是翻来覆去，小小的眉头蹙着，脑海里全是南施姐姐那纯真无邪、不染尘埃的笑容，以及南昭姐姐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离去时那仓皇隐忍的背影。
她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闷的，沉甸甸的。既为大姐姐颠沛流离多年后，终于被亲生父母找到（虽然她自己还浑然不知）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又为南伯伯一家的震惊、无措和那深藏的痛苦而深深揪心。
“小乌龟，”她在意识里轻声呼唤，带着明显的困扰，“你之前说灵泉水能包治百病，活死人肉白骨不敢说，但寻常疑难杂症总该有效吧？能不能……能不能治好大姐姐的失心疯？”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关键，“如果大姐姐好了，神智清楚了，能明白事理了，是不是就能更容易接受自己有两对父母的事实？是不是就能亲口告诉南伯伯南伯母，她不会离开他们？那样，南伯伯他们是不是也能少伤心一点？”
她的小脑袋瓜里勾勒出美好的画面：神智清明的南施姐姐，能清晰地喊出“爹娘”，能理解拥有双倍疼爱的幸福，能安抚两对父母的心。那该是多么圆满的景象。
空间里，小乌龟慢吞吞地划动着四肢，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了然响起：“小主人，灵泉水确非凡品，乃天地灵气所钟，能祛除沉疴，强健体魄，滋养神魂，延年益寿。但人之大脑，乃周身最精密、最复杂之所在，犹如天地自成一方小世界。
失心之症，病因千丝万缕，牵涉神、魂、魄、意、志，非简单肉身损伤或毒素淤积可比。灵泉水或许能如春雨润物，潜移默化，滋养修复那些受损的‘田地’，但想要立竿见影，药到病除，强行理顺那混乱的‘天道秩序’，难，难矣。”
叶子芙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明亮的眼眸黯淡了几分，不甘心地追问：“那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吗？连试试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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