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的幕阜山脉,山峦如青灰色的兽脊起伏,竹林深处总飘着叮叮当当的铜锣声。大柱从凤凰山出来,有好几个月了。凤凰山土地坳有着他深深的牵挂。每当夜晚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搜索时,总是浮现叶成梅的笑容。
虽然大柱和叶成梅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大柱离开土地坳后,叶成梅的笑容总是浮现在大柱脑海中。为了这个家,大柱只能放下思念,走出凤凰山,到外面的世界闯荡,最起码挣一个大洋再回土地坳。
大柱挑着补锅担子穿行在幕阜山脉。扁担两头挂着风箱、焦炭和半袋碎,中间悬着的铜锣随着步伐摇晃,在晨雾中敲出“补……锅……嘞”的尾声。
这一天,大柱来到一个叫芭蕉窝村子里,整个村子有七八十户人家。大柱把风箱炉子把在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家中。老人家说近年家道不太平,请大柱在家里生炉火,压压邪祟。
生起炉火后,乡邻们前前后后送了好多破锅过来。大柱的补锅手艺是祖上传的绝活。他补锅不用泥膏,全靠三火三锤:先用松针引旺炭火,将铁片烧得通红;再以铁锤敲出细密纹路,像给铁锅绣花;最后用竹筒吹气,让熔化的铁水精准坠入裂缝。最绝的是补铜锅,他在铁水里掺点铜屑,补出的痕屑,补出的痕迹像道蜿蜒的金线,主妇们争着要这种富贵疤。
有回在杨家补锅,大柱遇上件稀罕事。村长家铁锅裂了道三寸长的口子,锅底粘着半丰块没刮干净的锅巴。他正要敲火,村长媳妇突然按住他的手:“慢着,这锅巴是给祖宗的,动不得。大柱眯眼一笑,从担子里摸出片薄荷叶塞住裂:“叶儿垫底,铁水不伤神。”果然,补好的锅连锅巴都完好无损,村长直夸他是铁匠里的先生。
大柱子的补锅担子,实则是个流动的情报站。他每到一个村子里,总是听老人们唠嗑。谁家儿子当了红军,谁家是地主恶霸,谁家地窖藏了枪,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补锅时,故意把铜锣敲得响些,若是听见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鸟叫,便知道有自己人在叫他。
有一次,在李家湾补锅时,发现了个穿灰布衫的后生总在附近转悠。大柱故意把铁锤敲得震天响,嘴里还念叨:这锅裂得蹊跷,像被火药崩的。”后生脸色一变,当夜就溜了。第二天,民团来搜查,十柱正蹲在村口补锅,铜锣一敲,孩子们立刻围上来要糖…这是他定的暗号,说明安全。
大柱补锅不喜欢讲价,只说随缘。穷人家补锅,他常常多补两道,还顺手把锅耳修好,大多时候都是吃顿饭当工钱。地主家的锅,他只补面,底下还留着小沙眼。有回给财主补锅,他故意在铁水里掺了点细沙,锅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又裂了。财主气得跳脚,他却膜眯眯地说:老爷家的火太旺,铁都烧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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