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丫鬟们撤走暖锅，又端上茶水点心来。
装点心的盘子是五六个小碟子，盛放的正是乔芸带回来的那几样糖点。圆圆的绿豆糕、形状各异的小饼干、切成片的红枣核桃糖、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雪白的奶糖……
孟韶卿和云雪媚都是爱吃甜食的，看见这一桌点心时她俩比看见暖锅还兴奋，险些把口水滴下来。
卢夫人唤来了丫鬟。
“芸丫头之前送的礼里头是不是有个扁扁的小匣子，里头装着扇子的，你拿来。”
丫鬟应了声是，便去找。不一会儿便捧着那个匣子回来了：“夫人，想必是这个。”
乔芸看见了，忙不迭点头：“确实是这个。”
卢夫人遂将匣子接过来打开。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不了解蜀绣，但这幅孔雀东南飞与现下流行的苏绣很不一样。若说绣花鸟，苏绣也能绣得栩栩如生。
但这幅刺绣不同，不过是一柄扇子，这么窄的一幅丝绢，上头的孔雀活灵活现，立体感十足，颜色鲜亮饱满，这光影把握得非常到位。就像是……就像是把真的孔雀拍扁了摁在扇子上一样！
云雪媚看到这柄扇子也惊呆了。
身为土生土长的益州人，云雪媚在成都长到一十五岁，蜀中大大小小的绣品她见过不计其数。
这等鲜艳明快、视觉冲击感极强的绣法出了剑门关在整个轩唐也找不到第二个地方能见到。
乔芸……她怎么会这个？
喔，是了，一定又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弄出来的。
云雪媚说服了自己。
“这居然是你绣出来的？这得绣多久？”卢夫人小心翼翼地捏起扇柄，满眼都是惊艳之色。
乔芸羞涩地点点头，谦虚道：“是我趁着闲暇时绣的，原想着才学成不久，随便绣个什么试试水，就绣了柄扇子。”
……
“才学成不久？”
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卢夫人的心。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孟韶卿，她正捧着小饼干啃得像松鼠似的。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挫败。
同样是十一岁大的小娘子，怎么人家就会做吃的，会倒腾面膏，绣技还这般精湛！
“你师从何处？”
不过讲道理，若是真有绣得这么好看的绣娘，她身为曲沃县地位最高的女眷如何不知？
乔芸即答：“我外祖母是益州人。不过她去得早了些。”
云雪媚闻言，嘴角无声息地勾了一下。
芸豆又拿她扯谎。
不过她很开心，这正是芸豆需要她的提现。不然一天到晚被芸豆白吃白喝的养着，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宝宝。
于是云雪媚肯定了乔芸的说法，她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叹道：“这是蜀中那边常见的绣法。我却没学到半点，还好芸丫头天赋好，不然我阿娘若是一身好绣技没能传下去，她老人家怕是走了也不甘心。”
卢夫人其实也不是曲沃县的本地人。
她是三年前跟着来这里上任的夫君一起过来的。
三年之前曲沃县发生了何事，她确实不知道。
卢夫人便作罢了，只是不住地啧啧称奇：“这等绣技，拿来做扇子倒是可惜！应当找一块上好的紫檀木，精雕细琢出个架子来，把它当摆件，摆在屋里无论哪都好看。”
乔芸笑道：“可惜我却弄不到什么好木料！也只能买得起玉竹扇柄，便做了柄扇子。”
“我倒是有个这种摆件，但中间嵌的却是普通的刺绣。芸丫头，若是容许我借花献佛，我便做主把这柄扇子拆了，重新装成个摆件带去给刺史夫人做贺礼。”
“自然使得，这本就是送给您的。您想怎么处理都不与我相干呀。”乔芸笑得两眼弯弯，她是一点都不介意。
何况这柄扇子在游戏里本来就是要被做成挂件或者摆件的，这么好的一副刺绣拿来做整天风吹日晒的扇子确实暴殄天物了。
卢氏眼里的惊喜更甚，她连忙吩咐丫鬟把扇子拿下去请工匠来。又嘱咐务必要仔细，千万不能碰坏了上头的刺绣。
这下贺礼一事当真是万无一失了。
这几天她急得上火，差点起了一嘴的泡！
再次看向乔芸，她便觉得这个丫头分外顺眼。
正是如此，她也不大想去计较她和自家儿子那些不清不楚的。
孟少恒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又爱出去闲逛。若是寻常那些个不长眼想攀高枝的平民，她一准要使出雷霆手段让那些小蹄子歇了心思。但眼下这个人是乔芸，她决定把她送走就是了。
“若是这刺绣真得了刺史夫人的青眼，我便替你说和说和。到时候你可以去刺史府的针线局做活，你看可好？绛州府又大又热闹，在刺史府也只用伺候刺史夫人一个，很是清闲。你这手艺，接刺史夫人的赏赐得接到手软！这怎么也比缩在这么个小县城天天在外头卖馄饨强！”
商户人家的女儿勾搭县府郎君，求的不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前程么？卢氏这般举措，是为了等芸丫头见过外头的世界有多大，她就不会再将县令府的郎君放在眼里。
没想到，乔芸却摇了摇头。
“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我眼下留在曲沃还有其他打算。”
“哦？”卢氏挑了挑眉，绛州是个上州，绛州刺史可是个从三品的大官！能给绛州刺史夫人做活，谁不眼馋？她倒要听听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居然拒绝这么好的差事。
乔芸不卑不亢地回答：“凡事都是要讲个脚踏实地。这蜀绣在此前只在益州流传，咱河北道毕竟不多见。倘或我听了夫人的，那我就只有刺史夫人这一个主顾了，何况从此也必要事事受制于她人喜好。我要努力凭自己的本事将我的绣活儿受众人追捧，比起单单伺候刺史夫人一个，那才是大造化呢。”
“你说的倒是不错！”卢夫人露出赞许的神色。
倘或乔芸真的接住了她递出来的橄榄枝，她便能确定这丫头确实就是不想努力、贪图荣华，那勾搭她儿子这事没跑了。
但乔芸果然没让她失望，这是个好孩子。
“可是这样多累呀？你又要卖馄饨，又要抽空做针线，如何忙得过来？你才十一岁，该是好好长身体的时候，别为了攒钱累出病来，多不划算。”
“这不就要靠夫人您了。”乔芸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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