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正光睡得还很甜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他眼睛眯着，懒洋洋地揿下按纽：“我——”一个“靠”字没出口就哑住了。对方是司徒娟子。
“还睡哟，懒猪！”
情人就是情人，连骂人的话都是甜腻腻的。
“是娟子呀！几点了？”
“10点一刻了，太阳没晒着你的屁股呀？”
戴正光呵呵地笑了几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司徒娟子约他吃饭听琴，让他中午12点钟前赶到都之都雅云轩，她在那里等他。
戴正光很高兴，已完全忘掉了昨晚的懊丧与疲劳。都之都在上川路南端与上海路的交叉口上，地理位置较偏所以他们昨晚把它忘了。事实上，它在江都市还是很有名气的。它集吃住玩于一体，是有钱人尤其是有车一族出没高档消费的地方。他曾先后进去过三次，那是因为业务上的关系。他们公安局的户籍管理采取垂直管理办法，对一些大单位、暂住人员多的地方，他们每年一至两次上门服务。他是被轮着去的。要讲吃饭玩耍，他还真没来过。所以连雅云轩方位他都没印象。好在是娟子刚才提醒他，是在东边有连廊的那座红色楼宇。
他理了理衣服又用手指梳了梳头发，要出门，却发现门被锁了。他使劲地喊白崇林，应声开门的却是白崇林的妻子。
白妻说：“他们两个起得早，我下班回来他们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也不知忙啥去。是他们把门给锁的，说是怕吵了你，他俩吩咐我等你醒清了才给开门。”
她边说边端来一杯热奶，还有两片面包。
因为都是常来常往，戴正光也不讲什么礼数，急急地吃了喝了，只道了一声“谢谢”。
戴正光花了28块钱的士费，赶到都之都大门口。
司徒娟子已在那里等着他：“还挺准时的。”
戴正光笑着说：“害怕我摸不着门儿呀？”
戴正光紧跟着司徒娟子，穿过都之都大堂，豁然开朗的是一座偌大的后花园。奇花异草，假山瀑布，让人目不暇接。
戴正光很是感慨地说：“现代人就是会享受，我看北京故宫的御花园都不能同这里比。”
司徒娟子笑着说：“就是这种感觉吧。”
穿过一座人造拱桥，司徒娟子指着前面的那座三层楼高的红房子，笑着说：“就这座了，雅云轩。”
他们踏上五六级台阶，走进连廊，再回头一望，都之都的后花园又变成了雅云轩的前广场。
娟子指着雅云轩的东西两侧说，“这两边都各有一个进出口，平常我们都不走都之都大堂，今天是带你抄了个捷径。”
说话间已到了滚式电梯口。
司徒娟子踏上脚，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指着上面说：“上三楼，咱们今天品茶，整个雅云轩最先打出名气的就是三楼的茶室了。”
戴正光笑着说：“反正今天就跟定你了，把我卖了也不管。”
司徒娟子也笑着说：“谁敢买你？一个大警察，也只有我敢要了。”
戴正光跟着司徒娟子，登上三楼。走进宽阔的摆满了茶座的大厅。他才发现这里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陌生的世界。他好像一下子就跳出了车水马龙的喧哗闹市，来到浮世红尘之外。茶座上几乎坐满了人，虽也有交头接耳的，却听不到阵土飞扬的嘈杂声。整个大厅里静悄悄地，只有一个小姐穿着古典服装在那里轻轻地揉拨着古筝的琴弦，《布谷啼春》的欢快和委婉如丝如缕地在茶厅里飘来荡去。
“那是你的徒弟吧？”戴正光倾耳沉听一会后说，“琴虽也弹得好，但却少了你的那一份沦桑感。”
“算你知音。”
司徒娟子伸手挽着他，实际上是为了带着他，轻轻地走过一个个茶座，一直走到后面，小姐拉开门，把他们让进了一个包间。戴正光这才明白，在大厅里这些茶座的周围，还设了这么多包间。等他们一进去，小姐又从外边拉上了门，使这个小小的包间与外边的大厅隔离开来。真安静呀。戴正光心里感叹着坐在了茶桌前。
戴正光曾先后不少次进过不少座茶楼茶庄，这些茶楼茶庄装修布局可谓大同小异，但每次的体味，却那么的大不相同。
今天这雅云轩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提示呢？他想。
“傻楞着干什么呢？”娟子轻轻地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我交代过了，就我们两个，不要小姐服侍了。”
戴正光说：“就我们两个，桌子上摆这么多家伙干什么？”
娟子笑笑说：“刘姥姥了吧？就是一个人来品茶，这些茶具也都是用得着的，各有各的用处。你应该是进过茶楼茶庄的，这些东西，哪能少了？”
“是那个茶楼都少不了这些家杂。只是我这人喜欢简单，不喜欢复杂。”
“不少时候形式内容是成正比的，形式复杂，内容才丰富。”司徒娟子笑笑说，“比如这茶艺，本身带有许多表演的性质，主要是通过小姐的服侍和表演，使茶客进入一种感觉，你要简单了，就很难表演。”
“说白一点，复杂一些更能赚钱。”
“可以这样说。”娟子说，“有钱人吃山珍海味，物质丰富，形式简单，就觉得自己太过俗。给他换一种形式，请他坐下来清清雅雅高高贵贵地谈生意，虽然也许只有清茶一杯，谈的还是钱，但那感觉肯定不一样。”
戴正光可不是第一次进茶楼茶庄，对其中的套路他早有所闻。他说：“说到底，还不是换个方法骗钱。”
“瞧你，复杂问题都被你简单化了，这不就显得直和露了吗？”
戴正光笑了：“应该讲是浅薄。”
司徒娟子也笑：“就是嘛！好了，今天就请你深厚一点、有涵养一些。我给你沏茶，你慢慢地品，我保证你不虚此行。只是我就不弄那么些道道了，只是喝茶。”
戴正光看着娟子用开水烫烫茶杯，边烫边说。
“只有把茶杯烫热才能够沏出好茶，如果茶碗太凉，茶香就容易闷住散发不出来。”司徒娟子这才沏好茶水，又往茶船里倒掉第一遍茶。她边倒边说，“这头遍茶不能够喝，茶叶经过热炒和运输，总有一些灰尘，要先冲去。给，这是第二道茶才是喝的，你先闻闻是什么味道，然后喝。”
戴正光果真闻了闻，然后浅浅的抿一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这个茶不久前我喝过，是在望山楼茶庄喝的，香淡、软柔、清嫩，是碧螺春。”
娟子喜出望外：“太好了，你的感觉真好。”
“我说过我喝过一次嘛。”
“只喝过一次就记住了，这不容易，而且感觉这么准确，看起来你是有茶缘的人哪！”娟子笑笑说，“其实呢，初哥才喝这样的茶，老茶客都不喜欢它，因为它是茶中最嫩的，所以有人也叫她处女茶哩！”
“我可不敢再喝这样的茶了。”
“为什么？”
“我不是初哥啊！”
“嗯，那咱们喝这个。”娟子换了另一套茶具，从另一个锡壶中倒出一把泡开，“来，尝尝，这个茶煞口，烈得很。”
戴正光深深喝一口，舔舔舌头：“这个茶好，味道浓烈，回味无穷，像是男人喝的。这是什么茶？”
娟子说：“这是珠茶。你看这没沏的茶叶都炒成圆球球一样的小珠子，所以叫他珠茶。在茶类里边，现在几乎所有的名茶都是经过人工培育的后代，只有这珠茶现在还是野生的。所以，喝起它来有野味，才浓烈一点。”
戴正光慢慢地喝着品着，娟子慢声细语地给他讲起了茶经：
“虽然品茶喝茶在全世界已经成了一种文化现象，但其祖宗还是在我们中国。那才叫源远流长哩！就说炒茶吧，现在当然都用机器了，过去全是人工炒茶的时候，老茶客一口就能够品出来这茶是什么人炒的。”娟子说，“那时炒茶一定要用文火铁锅，茶农在锅里推揉搓搅全用双手，人的内气就通过火气慢慢地溶入茶叶之中。所以，老人炒的茶就喝得平和，小伙子炒出的茶来能壮阳，而少女炒出来的茶就稚嫩，少妇炒出来的就喝着阴柔了。”
戴正光边喝边说：“其实我也听人说过喝茶还有什么茶道，却不知道这里边有这么多学问。”
“是呀！”娟子说道，“要论茶道，可就精深博大了，那得以后慢慢讲，我也还有一个慢慢学的问题。今天，我还是给你讲点关于茶的故事吧。”
“好。”戴正光说，“那你就慢慢讲，让我学着给你泡茶。”
“古早有对年轻夫妇。”
娟子又从茶柜上拿下另一个锡壶，说：“这是新到的一个品种，你一定是没喝过的，我们一起尝。”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戴正光端水弄茶那笨笨拙拙的样子，继续讲，“开始的时候是一起种茶一起做茶一起卖茶；后来是一起种茶、妻子做茶、丈夫卖茶；再到后来两人都不种茶，他们只向茶农收茶，然后妻子做茶、丈夫卖茶。就这么做着做着，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丈夫也从附近的集镇卖到县外、府外、省外。到了最后，丈夫连茶也不卖了，只做丝绸珠宝首饰，家也忘记回了，妻子也不要了。夫妻一别四年，妻子终于熬不住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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