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憨笑着摸头，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塞村长媳妇手上。
“婶子你看，报纸上说，现在支持个体户经济发展，我市接下来五年……”
村长媳妇喘着大气把报纸叠好，“老憨啊，你立大功！我家那口子最近还在家说呢，光听半导体里放着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听个响，没水声，这不就是，原来机关单位早就知道了！这报纸专门订给领导看的，你那位老板还是位大领导，我得快点拿回家给你叔看。”
孙四婶扑到地上把扔的衣服捡起，诶，我就知道你是个宝贝。
孙老憨心虚，报纸是问林云云拿的，城里的事已经解决完，他想拿这东西留一个念想。
摆摆手，“老板不是什么大人物，报纸是我从垃圾堆捡的。”
村长媳妇拿着张破纸屁颠屁颠跑回家，大家议论的重点也从衣服，变为了报纸。
之后，村书记媳妇几次想挑事，都无果，才悻悻离去。
陈大珍没抢到衣服，心里堵着，魂不守舍往家走。
饭点，孙发亮准时背着手从外面回来，坐上主位两手一伸，没等来筷子。
大骂道：“要双眼睛有什么用！”
陈大珍这才拿碗筷出来。
落坐，陈大珍食不知味吃着饭，魂魄已经跑到云霄之外。
想着孙老憨带回来的几件衣服，想着孙四婶占到的大便宜，越想就越不得劲，心里特别不舒服。
天大的便宜就摆在面前怎么没占到呢！
孙发亮黑着老脸，将盆子里发糊的青菜翻一遍，没找到一口能吃入嘴的。
筷子放到桌上，“这是做给人吃！”
陈大珍低头一看，好家伙全糊了，她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吃不了了，收起来，今晚上吃大白米饭。”
孙发亮看着她把盘子拿回厨房，直接气笑，狠狠朝桌子上砸一拳。
大梅子放在桌上的饭碗跟着震了震，蹦出一小团米饭。
大梅子拿手把米饭抓进嘴里，不能浪费粮食。
陈大珍出来，她放在桌子边缘的饭碗已经摔到了泥地上，碗沿多出一道口子，雪白的大米外围包裹着一圈黑泥，不客气道：“你跟我发什么脾气？”
一天到晚找事。
陈大珍无端端对着孙发亮生出一股子怨气。
这几次冲突从没站过她一次，最近也是，明明准备到中秋节了一点都不在乎，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悠，这个家到底是不是他孙发亮的家？
陈大珍把饭碗从地上捡起来，抓着没脏透的米饭放回碗里，“明天中秋节，你真打算一毛钱不拔？”
孙发亮强硬道：“我养那么多个孩子，现在要我花钱过日子，想都不要想，你打电话给老大、老大媳妇，喊他们寄钱回来！一个两个跑城里快活，留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喝白水呢。”
前段时间蒋婷婷找了个由头，也和孙平方躲城里去了。
大梅子扔在家里给老两口带。
陈大珍不答应，“一年到头逮着平安薅，城里开销多大，那天送老二媳妇去医院你又不是没长眼。老大媳妇没工作，老大一人养七张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想要你就自己去小卖部打电话。”
孙发亮更气，手指向门口。
“不找老大就找老二，老二不是也跟着人家装蒜，打肿脸充胖子，来啊！老大老三老四都往家里交过生活费，现在该轮到他了！”
“神经病。”陈大珍骂了一句。
老二又不住你屋，当初谁喊着不用老二养老来着，真当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啊。
想钱想疯，老二两口子为什么跑城里去，他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正困难着呢，喊亲生儿子挤钱出来。
陈大珍虽然一万个不同意，老二两口子扔下地里的活跑城里去，但没办法，城里才有能给老二媳妇治病的神仙，趁着年轻能折腾就折腾，总不能最后没有一个儿子吧。
对老二家的大孙子，产生了一种执念。
早上，吃完早饭，陈大珍从厨房出来。
孙发亮没了影，这人也只有饭点才出现，跟猪一样准时。
不过，陈大珍得问他要钱过节，还是问了大梅子，“你爷蹲坑去了？”
大梅子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陈大珍心里嘀咕。大梅子离了蒋婷婷，看起来没那么让人讨厌，虽然有点又笨又蠢，但总比跟在她妈身后学到坏招数强。
大梅子忽然又说：“奶，我爷在小卖部给小孩买零嘴吃，我喊他，他没理我！”
“你爷能认识几个小孩，又想哄我给你买零嘴。”
陈大珍不信，低头收拾桌子。
当年老大家的双胞胎出生，稀罕一阵子也没了，钱是孙发亮的命根子，让他往外掏钱想都别想。
大梅子拍桌子，“就是！那小孩是隔壁村的，之前还跟别人来吃过席！”
陈大珍把碗洗上，“别东想西想，零嘴吃多了牙疼，奶，今天带你进城去！”
今天中秋节，死老头子一分钱没留下又出门，烂摊子都甩脸上了，陈大珍不打算再忍，她要进一趟城，顺便去看两个搬了新地方的儿媳妇。
以前一闹脾气，陈大珍总喜欢回娘家，但这几天陈舅爷不在家，家里只有陈舅婆和侄子们，中秋到了，连侄女们都要回去，她可不想去讨骂。
陈大珍这几年和陈舅婆愈发不对付。
大梅子站在一边吸溜鼻涕，晃着脑袋想了想，“我不跟你进城。”
陈大珍拿手拍了一下她后背，“你不想你爸妈啊！”
放别人身上开心都来不及，这傻丫头竟然不想去。
大梅子还是摇头，见到她妈得挨打呢，虽然他爸会给偷偷买糖。
陈大珍才不管她，把家里收拾妥当，回废弃老鼠洞将私房钱掏出来，用破抹布包着，一圈又一圈缠在腰上，拉着大梅子出去，从外面锁上大门。
孙四婶蹲墙角和人聊天，见她拎着一个篮子，手上牵着孙女，八卦的问一下，“回娘家啊？”
陈大珍没理，急匆匆往村口走。
孙四婶指着她背影，和旁人兴致勃勃道：“看着吧，回去又是一顿闹腾，她嫂子烦死她，给孙家人养大那么一个招人稀罕的儿子，听说之前托她们办事，一点都不搭理。”
“还是陈舅婆心眼好，要是我，早就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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