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杜睿诚并没有立即说话，
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老李，你说的，我其实二十多年前就发现了，
当时我才从军队里退下来不久，
见到扩建城区这么多孩子十六七岁就早早进厂打工，或者在工地上干活，甚至还有不少人都有了下一代，
说实话，我当时非常震惊，
不明白扩建城区分明有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上面竟然只是建立了区区两所高中？
说是最开始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但后面不也过了很多年，怎么丝毫不见上面有什么动静，要继续在这里建立学校？
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而随着我建校过程中的四处碰壁，
渐渐地，我就反应过来，并不是上面不能建，
而是不愿建。
原因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资源，
我们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需要他们成为廉价劳动力，并且生育更多的人口，
为楚州安全城的未来做出牺牲。”
不等李凯旋说话，杜睿诚就笑了笑道，
“但我最后还是建成了，
老李，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凯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东区的这些孩子们想要继续上学！
而他们的家长，甚至愿意将积蓄拿出来一大半，让我给他们建设一所高中！”
杜睿诚有些激动的说道，
“楚州建设中学的‘建设’两字，就是东区的人们，共同建设的意思。
而在事情的最后，看着一点一滴逐渐成型的建中，
内城教育局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每年给我们拨款补助。”
顿了一下，杜睿诚带着些疑惑的语气道，
“老李，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咱们这个社会在有些事情上，做的太过了，
凭什么扩建城区的学生们，要为了那点儿教育资源争得头破血流？
而内城的学生们，相对来说轻轻松松就能考进好的高中，大学？
我是从内城出来的，知道那里的学生们也都很努力，
但是扩建城区的学生，他们难道就不努力吗？
凭什么要让这些孩子成为牺牲者？
凭什么要牺牲掉他们的未来，来换取安全城的未来？
凭什么他们注定就要为了社会的运转，成为一颗呆滞麻木的螺丝钉？
凭什么他们都这样了，还要受到那些利益既得者的歧视？认为扩建城区出来的人都是一群乡巴佬？
老李，我是真的不太能理解，也不同意这么做！”
可能是积郁已久，杜睿诚说这些不吐不快的心里话的时候，语气分外有些剧烈。
听完，李凯旋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
“老杜，这就是你当初选择在扩建城区建立学校的初衷么。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以大局为重’，‘楚州安全城近几年飞速发展正是因为他们的牺牲’，‘没有绝对的公平’这些实话对你来说都是屁话，
所以我就省点儿口舌，不说了，
我只问一句，你想要保住建中，对吗？”
“你这还是一句屁话。”
李凯旋，“......”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找过去把这个老杂毛揍一顿的冲动，
“其实在得知建中被通知停止招生的消息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之后会来找我，
那时候我就在想着该怎么帮你，
现在，我有一个办法，但是并不容易实现。”
杜睿诚略感意外道，“是什么办法？”
李凯旋道，“既然上面通知你们以后不许招生，明面上采用的理由是建中的教学质量太差，
那相应的，只要你们将教学质量提上去，获得一些优秀的教学成果
我就可以以此做文章，即使拉下我这一张老脸不要，也有很大几率让上面改变决定。”
“获得一些优秀的教学成果？”
杜睿诚皱眉，“你是说，接下来的联合军训？”
“没错，”
李凯旋道，“联合军训作为全城范围内备受关注的一项大型活动，影响力巨大，
其中的表现突出优异者，不仅会受到军方的奖励，
就连之后的高考，都会有相应的加分政策，
更别说此次军训还请来了艾素这样的明星强者来作为总教官。
只要建中的学生们能在军训中表现优异，让建中排名靠前的话，
自然说明你们的教学质量其实并没有那么差，还有挽救的地步。
我再从中宣传宣传，发酵一下舆论，
让上面知道建中对于东区的重要性以及东区人民和建中之间的紧密联系，
上面为了照顾民意，相信更改决定的可能性很大。”
闻言，杜睿诚没有说话，
反而思考了很长时间，最终却叹了口气道，
“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怎么了？”李凯旋不解。
杜睿诚道，“建中的情况，我比你更了解，
你刚才说的方法，不是不容易实现，而是根本不可能实现。
建中只有一个源武者班级，加上今年才启源成功的学生，共有八十九人，
其中只有两人是白银阶，其余人都是青铜阶，资质则都是丙丁戊等，
不说比起楚州一高，楚州实验中学这样白银阶占比超过五分之一的内城强校，
就算是和扩建城区其余的两座高中比起来，都还有些差距，
要想在军训中取得好成绩，说是天方夜谭也差不多。”
李凯旋劝诫道，“那你总得告诉学生，让他们试一试吧，
万一他们做到了呢？”
杜睿诚微微摇头，
“我的学生我知道，如果他们清楚了建中面临的困难，一定会拼尽全力的去在军训获得更多的积分，
即使这过程中有着一些保护措施，但这种危险的事情又不是没有意外发生过，
伤残甚至死亡都有可能。
况且，最重要的是，
我不想我的学生们清楚拯救母校方法和机会就放在哪里，
但他们不惜一切的努力后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是会击垮一个人的。
毕竟有些差距，并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顿了一下，杜睿诚轻叹道，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之一，就是给了人希望，却又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希望在自己手中溜走。”
李凯旋不禁摇头，“你啊，就是担心给学生们太大的压力。”
“也许吧。”
杜睿诚语气诚恳道，
“不管怎么说，老李，还是谢谢你了。
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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