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四人不回头，五人三姓不同行，六人不入乌龟席。
这句话的意思，二叔给我解释过。
二叔说，这是老祖宗留给后人为人处世的智慧。
二叔是村子里的老师，他自然是有学问的。
可是三爷爷在听我说完二叔的解释之后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问他笑什么。
三爷爷说，除了第一句，二叔的解释都对。
关于第一句，二叔说的一人不进庙，是要对未知的事情保持戒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我问三爷爷哪里不对。
三爷爷说。
庙里供奉的是神。
但是你烧香祷告拜的，吞食掉你的香火的，却未必是神。
三爷爷是个阴阳先生。
十里八村传威名。
他跟普通的阴阳先生不一样。
他不进庙，也从不烧香。
有人找他看事，他统一收二十元钱，外加香烟一盒，烟没有讲究，五毛钱的粗烟，大红盒的中华都行。
开始看事，他点上第一根烟。
然后一根接着一根。
抽到一半的时候，开口说话。
看完的时候，一盒烟一定抽完。
三爷爷说，香烟就是香火，那烟不是他抽的，是他背后的人抽的。
这句话的真假无人可知，因为三爷爷从来不说他背后的人是谁。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除了看事的时候，三爷爷的确不抽烟，他甚至很讨厌烟味儿。
因此，三爷爷有个外号。
这个外号叫抽烟大仙。
这个不爱香火不进庙不拜神爱抽烟的大仙。
看事却往往出奇的准。
没本事却怪异的人叫犟驴子。
有本事又古怪的人，往往被称为奇人。
我的名字叫秦雁回，取自于李清照的那句，雁子回时，月满西楼。
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是村子里的一个女人。
一个被村子里的二流子陈赖头用一头老黄牛换回来的女人。
陈赖头长的奇丑无比，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用农村的古话来说，这种人就叫坏透了。
这个女人容貌清秀身材高挑。
那一年，陈赖头用牛车拉着这个女人回了村，女人用绳子五花大绑的装在车上，女人惊慌失措我见犹怜，回到村的陈赖头却是大方的给村民们派烟。
掐着脖子举着女人的脸把她介绍给路边的村民。
像是介绍自己的战利品。
有人夸女人好看。
陈赖头就咧着嘴道：“一头怀了犊子的母牛换的，不好看能值这价钱？”
炫耀完，陈赖头便急不可耐的带着女人回了家。
他买女人回来，泄欲和传宗接代。
这两件事不冲突。
单身了三十年的他自然着急去办。
天还未黑，陈赖头的家里便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伴随着陈赖头爷俩的怒骂，还有各种殴打的声响。
这样的哭喊打骂持续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浑身是伤皮开肉绽女子被扒光了衣裳绑在了陈赖头家门口的大槐树上，陈赖头拿着棍子坐在女子的身边，身上也有几道被女子抓挠出来的血印子，怒极了的他放了话，什么时候这女子从了，什么时候就把她给松绑，只要一天不从，就这个光溜溜的挂着，谁想看谁看。
一个美貌的女子，哪怕被打的浑身是伤，可光着身子，风光总是旖旎的。
消息一下子就炸锅了。
男女老少都来看，男人们总是想看的，而有家室的则会被自己媳妇儿揪着耳朵往家里拽，走的途中也要忍不住偷瞄几眼，到中午的时候，来的人可是人山人海，说十里八村不少人看过她不穿衣服的样子，也就是这次。
尽管如此，那个女子也是咬着牙关闭着眼，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二叔路过的时候，作为老师的他看不惯这禽兽一般的举动。
他上前说道：“赖头，这女子是被你买来做老婆的，你这般对她，以后落笑话的是你。”
陈赖头之所以叫赖头。
就是因为他赖。
他上来一拳打青了二叔的眼睛。
大骂二叔多管闲事装斯文。
村民们看热闹的人很多。
敢于上来劝陈赖头的只有二叔这个文弱书生。
那个被绑着的女人立马像绝境之中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祈求的看着二叔。
二叔看着那眼神，心疼了。
他没有跟陈赖头硬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去找了我的三爷爷陈福海。
他除了是十里八村享威名的抽烟大仙之外，他还是这个名叫陈家庄的村子陈姓人的一族之长。
只有他才能震慑那滚刀肉一样的陈赖头。
三爷爷本身就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有管。
陈家庄穷，很少有女人愿意嫁过来。
打光棍的人很多，在那个年代买卖媳妇儿的家庭也很多。
族长，总是向着自己人的。
只是开口求助的人是二叔，三爷爷便不好拒绝。
二叔跟三爷爷关系很好，当年二叔外出上学没有学费，三爷爷召集族人挨家挨户收些分毛的票子把学费凑齐，临行之前，三爷爷蒸了三锅馒头装了满满一书包送别二叔。
二叔学业完成之后三爷爷只是说了一句村里的娃不能没有书读，便把本身可以留在城里的二叔给请了回来。
问题是，我家姓秦，在这个陈家庄，其实是外姓人。
他们二人经常在一起聊天，聊天文地理奇闻轶事。
关系亦师亦友。
所以在二叔请他帮忙的时候，三爷爷来了。
二叔的请求也简单。
把这个女人放回去，给人穿上衣服，光身子绑大街，成何体统？
三爷爷和二叔来的时候，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陈赖头看到三爷爷，也是怯了三分，他硬着头皮道：“三伯，这是我卖了怀着犊子的母牛。。。”
三爷爷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径自的走向了那个女子，或许是感觉到了走来的老者有着极高的威信，女子终于睁开了眼，她祈求的看着三爷爷，第一次张口说话道：“我家在。。。”
她还没说完，三爷爷就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三爷爷低着头道：“姑娘，我知道你受罪了，可是回家的事，老头管不了，你只能委屈自个儿，陈赖头不是好东西，惹恼了他我怕你丢命。”
这句话算是给这个姑娘定了性，也算是安抚了陈赖头不安的情绪。
三爷爷让陈赖头给姑娘松绑带回屋子里。
陈赖头不敢拒绝，算是暂时的让女人避免受到侮辱。
女人在被陈赖头拉回屋子里的时候。
她哭着用极尽祈求的眼神看着二叔和三爷爷。
她觉得这两个人或许是村子里唯一的好人。
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但是俩人其实都无能为力。
二叔是外姓人，报警或许有用，可是报警之后，我们家难以在陈家庄立足。
作为族长的三爷爷，也无可奈何，救姑娘，陈赖头的母牛谁还？ 他的人生大事谁安排？
村子里有村子里的路数。
晚上的时候，二叔和三爷爷在下棋，二叔总觉得这个女人倔强，跟其他被拐卖过来的不一样，他想求三爷爷救人，却也知道三爷爷的无奈。
就在这时候，陈赖头带着穿戴一新的女人来到了三爷爷的家。
他给三爷爷封了一个二十元的红包，带了一包一块五的绿芒烟。
三爷爷不喜欢陈赖头。
他也不想看到这种事。
所以三爷爷眯着眼问道：“啥事儿？”
陈赖头说道：“三伯，帮俺算算她能不能生儿子，俺爹他做梦都想抱孙子。”
三爷爷不好拒绝。
他问女人的生辰八字。
女人不开口，便挨了一巴掌。
一巴掌之后，她就说了出来。
二叔看的心里难受，便去门外眼不见为净。
三爷爷撕开了烟盒，点上了烟。
按照以往的惯例。
三爷爷要抽半包烟，抽到三爷爷背后的人满意的状态才会开口说话。
这一次，三爷爷抽到第三根的时候。
坐在椅子上的三爷爷忽然瞪大了眼睛浑身抽搐了起来。
二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赶紧冲到屋子里扶住三爷爷。
可是三爷爷一甩胳膊，就直接把二叔给甩飞了出去。
那股力量绝对不是一个七十多岁老人该有的，只能用力大无穷来形容。
之后，在二叔和陈赖头俩人的目瞪口呆之下。
三爷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径自的走到了那个女人身前，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响头。
嘴里念叨着一句话。
我陈福海有眼不识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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