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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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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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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云雷城墙之上,这一行字不知用什么颜料写就,鲜明刺目,风雨不能剥脱,来来去去的人,出城门时,都对那行字看一眼,眼神憎恶。

君珂拦住一个出城打猎的中年汉子,客客气气询问,“这位大哥,我们是大燕人,千里迢迢来此地祭拜先祖,不过还没进城门,就先看见这个……”她神情有点畏惧地指指城门上的字。

云雷高原是大燕祖居龙兴之地,很多燕人的祖宗都埋在苍芩山下,每年都有燕人千里迢迢来云雷高原祭拜先祖,这些不惧艰险穿越两国寻根的燕人,一向很为云雷人尊敬。

那汉子闻言看了君珂一眼,警惕的神色放缓,道,“前面几排字,是我云雷祖训,我云雷是大燕祖居地,民风剽悍,马上立国,精武勇悍百折不弯,是以有‘五不入’。而那最后一排,是年初新添加上去的,听说是因为那批从大燕回归的云雷人,他们认贼作父与敌为友,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宗门堂主合议驱逐了他们,连带将他们的主人列为我云雷头号大敌,任何人得而诛之。”

“认贼作父,与敌为友?”君珂眨眨眼睛,“大燕回归的云雷人?不是传说的云雷军吗?我是燕人,也知道这个云雷军,听说叛出了大燕,是不是因为这个被拒?”

“叛出大燕有什么,只要他们没有错,我们云雷城没有不敢接纳游子的事。”那大汉冷笑道,“自然是他们有别的错误。你这姑娘,少打听我们云雷城内部的事,这也不是你能听的。最近城内对外来人入关查得很紧,你还是紧想办法进城才是。”

君珂道了谢,立在城门前负手看那排字,丑福在她身边,早听见了对话,皱眉道:“这下进城有点麻烦。不如让属下先进去探路,主子你万金之躯,不可轻入险地。”

君珂却冷笑了起来。

“想要纳兰述和我尸骨的人,这天下不知凡几。”她道,“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要不要去看看他们。”丑福指的是那批餐风露宿不得进门的旧部。

“现在不必,你看不出来吗?”君珂淡淡道,“云雷城将他们驱逐,却又允许他们在这城外十里之地扎营居住,那就说明根本没有将他们置之不理,而是放在眼皮底下监视动向,如果我们现在去联系他们,必然被云雷城的探子发觉。”

“我们先混进去?”

“队伍里那两位自称姓马的姑娘。”君珂一笑,“一定可以进城,咱们跟着她们便是。”

她走到城墙前,状似好奇地摸了摸那一排红字,城门前的士兵没有阻拦,云雷城十分团结,百姓对宗门任何决议都毫无异议,这排字出来后,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观看并议论。

君珂的手指,在那十七个字上轮番摸过,最后还拍了拍城墙,指着那排字大声道:“等我!”

士兵们哈哈一笑,觉得这姑娘有杀气,不错。

君珂摸完,转身便走。

云雷城!等我进来!

云雷宗门!等我煽死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混账。

云雷军!等我大开城门,要那些人,亲自迎你们堂堂正正进城!

她背影消失在城门前,身后,那排深深的红字,忽然出现了一丝丝剥脱的裂痕。

发下宏愿的君珂,进城却是一大难题,云雷城不是谁都能进的,或者有大燕驿路司的入城路引,或者有城中亲族证明迎接,这两条君珂都没有,而梵因,他的身份和所携的大燕官员士兵,自然可以进入,但君珂又不能和他们一起进,将来闹出事来,梵因必将十分为难。

君珂让梵因先打发他的随从队伍进了城,却将梵因留了下来,反正大燕前去皇陵的使臣队伍名单上,也没有写明梵因的名字身份,他本就是不受皇权管束的方外之人。

然后她找来了两位司马家小姐,当然,司马家小姐也用了化名,现在姓马。

“两位马小姐是要进城么?”君珂好客气地对司马家双胞胎笑,“我听说进云雷城,须得在城中有亲族,证明之后才能进入呢。”

“那是自然。”司马欣如眼睛直对着梵因飘,“我外祖家就是云雷宗……”

“我家外祖住在城中。”司马嘉如打断姐姐的话,“既然已经到了云雷城,多谢诸位一路相助,稍后我们姐妹有些许心意奉上,姑娘如不弃,以后也请多多来往。”

她嘴上叫人家来玩,却连自己亲戚家身份住址都不肯说,君珂赞赏地看她一眼,心想这姑娘可比她姐姐难骗多了。

“多谢马小姐好意,不过怕是不成了。”君珂为难地笑道,“我们正在愁呢,怕是这云雷城进不去。”

“为什么……”

“天色不早我姐妹也该入城了,告辞。”

两位司马小姐同时开口,然后互瞪一眼。司马嘉如拉住了姐姐的衣袖,拽着她便走,看出来这妹妹武艺也在姐姐之上。

君珂笑了笑,转身对梵因道:“哥哥,看样子咱们终究和云雷城无缘,在这外面看看城墙的模样也便罢了。”

梵因垂目,眼神里一点无奈——君珂又要卖他了。

那位马大姑娘对他有意,傻子都看得出来,梵因避之唯恐不及,君珂这个没良心的,却揪着他拿他当敲门砖。

君珂一点良心不安的意思都没有——见他第一面,他就在骗人,当初在大燕,为了纳兰述走火入魔状态里到底有没有神智,他又涮了她一把。

更可恨的是,他每次骗人,都衣袂飘飘慈悲高贵,真实得不能再真实,让人心生膜拜,一次又一次上当。

圣洁的和尚,最会骗人了。所以她也不需要有什么负罪感。

司马欣如一听见君珂这句,果然立即转身,一脚踩住了妹妹裙子,不让她继续拉自己走,急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进不去?”

“我们在路上弄丢了路引文书,本地亲族又已经死绝。”君珂无奈地道,“听说最近云雷城查得很紧,看样子是没法进去了。”

“实在遗憾……”

“我们可以!”

司马家双胞胎再次异口同声,然后互盯一眼,司马欣如目光灼灼,将妹妹盯得皱眉扭头。

“我们可以!”姐姐的执念终于占了上风,大声道,“愿意为梵兄担保。”

君珂掐梵因的腰。

大燕圣僧悲伤地叹息一声,轻轻道:“我兄妹从来都是一起的。”

“梵兄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当然要一起,你们的随从也带着吧。”司马欣如大包大揽,“我姐妹也需要随从,就算是我们带来的,只是委屈你们,充当下我府中的清客。”

“能得两位马小姐庇护,我兄妹有什么委屈的?”君珂眉开眼笑。

“事到如今也不好再瞒你们。”司马欣如道,“我们不姓马,我们是尧国东南将军司马家的人,司马将军是我们的父亲,这次我们来探望云雷城的外祖,我们外祖,是云雷宗门乾堂堂主。”

一旁的司马嘉如轻轻叹息一声。

君珂目光一闪,她当然知道这两位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身后可是跟着擅长打听消息的尧羽卫,不过这位司马家小姐如此坦诚直白,倒也出她意料之外。

“多谢司马小姐坦诚以告。”她轻轻道,“日后我必有回报。”

日后,看在这位司马家小姐的份上,对她外祖家客气一些便是。

司马欣如可不知道君珂这句话的份量,她眼里,君珂不过是个普通的大燕行商,能有什么回报于玉堂金马的司马家族?或者是雄霸云雷的外祖父家?

倒是司马嘉如眼神一闪,她发觉,君珂在听说她们身份时,虽然脸上有一点惊讶之色,但眼神冷静,一点波动都没有,说出有回报那句话的时候,更隐隐约约,透出上位者的气度。

这种气度言语难以形容,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压力,让人不由自主安静。

司马嘉如自小稳重聪慧,被家族视为神童,直觉敏锐,在她的感觉里,君珂也好,梵因也好,都绝不该是行商的身份,这两人身上那种久居上位者的贵气,便是自己掌握大军多年的父亲,似乎都及不上。

然而姐姐一见钟情,少女情怀难以抑制,司马嘉如也是少女,还是刚逃婚出来的女子,对感情的事,自有一分珍重憧憬在,内心里也不忍姐姐失望。

她宽慰自己——也许这两人就是大燕贵族,不愿显露身份,年轻贵族子弟常常也爱做这些,带他们进城也没什么,以外祖家在云雷的势力,还怕人不利?

司马欣如得了妹妹首肯,早已心花怒放,过去便牵梵因衣袖,“梵兄,你没有来过云雷城吧?我姐妹四岁时随母亲来过一次,待我为你指点云雷风物……”

梵因浅笑,衣袖一滑,便如流泻的月光一般从司马欣如的手指间滑了出去,然而司马欣如丝毫没有察觉,她怔怔地盯着梵因的眼眸,已经被他那朗月流云的一笑,惊艳得丢了魂……

司马嘉如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有了司马家小姐的开路,进城果然方便许多,君珂梵因红砚丑福都入了城,还带进去五百最精锐的奴隶,君珂在羯胡时就象征性买了些草原牛马和皮货,扮作去云雷祭祖顺带经商的行商,连幺鸡也进了城——幺鸡一直坐在马车里,收敛了气息,云雷这边一向不和外界过多接触,对幺鸡的威名也不太了解,守城的士兵顶多觉得这狗庞大了些,也没在意。

司马家双胞胎的外祖家果然在云雷势力非凡,听说两个外孙女突然到来,立即令足足一百人的家丁队伍,前来城门处迎接。

君珂在城门前等待的时候,了解了下云雷城的上层建筑,云雷云雷,云姓和雷姓是两大姓,当代宗主便是姓云,据说是北地第一高人,苍芩山苍芩老祖的传人,武功纵横北地,执掌云雷大权,他的云家子弟组成的精英战队,在每年的云雷宗族大比中都稳占第一,更为云雷城防御住了东境经常骚扰的东堂边军,也从此巩固了云家在云雷城不可撼动的权势。

其下便是总执法和两大总堂,其中总执法和总堂之一的乾堂堂主,都是雷家人,也是司马家双胞胎的外祖父和他兄弟,另外一个坤堂堂主,则是云家的姻亲。

其下还有“黄、殷、舒、彭”四大宗族,以及无数散姓,可以说,云雷城的大权,把持在云、雷二家手中,云家第一,雷家第二。

云雷城总人数三十万,其中近十万青壮,几乎都编入各堂各宗族麾下为军,可以说整个云雷青壮,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甚至连云雷的妇女,都有自己的军队,归入坤堂麾下,平时半天家务,半天训练,战时随时可以提枪上马,驰骋高原。

君珂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也不由一惊,难怪大燕当初对云雷军既头痛又警惕,想不到打入草原占据花花江山的九蒙贵族,早已被繁华中原腐蚀了斗志,僻处高原远疆的云雷城,却还保留着先祖的全民皆兵励精图治的作风,此消彼长之下,如何让人不担心?

马蹄答答,一队蓝色劲装的骑士,自长街尽头飞驰而来,每人身上精绣着黄色“雷”字,四面百姓纷纷避开,神色尊敬艳羡。

“雷家雷霆兵!”

“狂霸凶猛,咱云雷第二强军!”

“马上年底的云雷宗族大比,雷霆兵又要大出风头了!”

“再出风头又怎样?还不是要输给流云军?”

“谁说的,也许今年能例外呢。”

“怎么可能?流云军才是咱云雷实打实第一军,没有流云军神出鬼没流云飞影的速度,东堂羯胡的兔崽子,早就不知道偷袭咱们多少回了。”

议论纷纷,君珂听在耳中,一眼看见雷家队伍最前头那带队的年轻男子,面沉如水。

他看来也将百姓的议论听在耳中,腮帮微微鼓起,眼神微怒,冷哼一声。

君珂心中一动。

雷家和云家,似乎不怎么和谐啊?

“两位表妹别来无恙?”那年轻男子远远迎来,高声大笑,“十多年不见,两位表妹真是出落得美貌惊人!”

他高声亮嗓,四面百姓都投以羡慕仰视目光,那男子高踞马上,享受众人目光,越发洋洋自得。

这人容貌尚可,只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眼神虚浮闪烁,有点破相。

司马嘉如皱皱眉,司马欣如却理也不理,只顾赶紧和梵因说:“梵兄,这是我表哥,雷家老二雷昊,听说最轻浮炫耀的一个人,我可不喜欢他。”

梵因轻笑,好像没听见,转头和君珂说起云雷城开阔的建筑。

司马欣如脸色有点讪讪的,瞟一眼两人,忽然凑到司马嘉如身边,道:“妹子,你看他们,到底像不像兄妹?”

“我看不像。”司马嘉如有心要打消姐姐的痴心,“兄妹没这么客气。”

“那……”司马欣如一呆,“情侣?”

司马嘉如心道那也不像,嘴上却道:“也许?”

司马欣如直着眼愣住了。

她们几人在那里猜着小心思眉来眼去,却将雷昊晾在一边,雷昊在云雷城呼风唤雨惯了,当着这么多围观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但又不好发作,马鞭一甩,指住了衣着简单素净的梵因,“两位表妹,听说你们带来不少随从,是这些人吗?你司马家雄霸尧国之南,多带点人也无可厚非,不过规矩却教得不够,哪有从人行在主子身侧的?”

司马欣如一呆,梵因在她心中何等圣洁高贵存在,怎容人如此侮辱,脸色一沉,正要驳斥雷昊,梵因却已经笑了笑,对雷昊微微躬身,当真就退了下去。

他一退,君珂也跟着退,两人何等身份气度,自然不会在此地便和这种纨绔争执,君珂还凑头过去,笑眯眯赞梵因,“大师真是好心性。”

“何必和将死之人计较。”梵因微笑。

君珂一呆——神棍这个也看出来了,想了想,指着自己鼻子,“那啥,看看我能活多久,行不?”

“好人不长命。”圣僧圣洁而慈悲地道。

君珂震惊,失色,满眼惊慌地要抓圣僧袖子。

圣僧慢条斯理扯开自己袖子,慢条斯理地说完了下一句。

“祸害自然是要遗千年的。”

说完他温柔地又退后几步,眼神愉悦——大燕最圣洁的那朵花,迅速地报了被卖之仇。

君珂:“……”

两人在那里旁若无人叽叽咕咕,司马欣如本就因雷昊的话和梵因的顺从而心中憋闷,此时更加不爽,也学着雷昊马鞭一甩,怒声道:“司马家自家人,要怎么走便怎么走,还轮不着你来管!”

雷昊在云雷城何等身份,今天亲自来迎两位表妹,心中也有几分讨上好印象,或者可以摘下司马家名花的意思,他还不知道司马家即将迎接纳兰述的怒气兵锋,认为司马家在尧国掌握军权,声威赫赫,娶他家女儿,自然对自己继承雷家有助益。

不想劈面便迎上了司马欣如这个小辣椒。

“表妹这说的什么话?”他眉毛一竖,“进了我云雷城,在我雷家地域,便得受我云雷的规矩,你——”他存心要给司马欣如一个下马威,纵马上前,一鞭子便抽在梵因马身上,“给我滚下去!”

他出手太突然,司马欣如反应不及,大叫“你放肆!”转身奔来,那鞭子却光影一闪,已经落向梵因面颊。

雷昊出手狠毒,看不惯梵因清贵气质,有心要毁了他的脸。

“唰!”

长鞭落下,在将及梵因身前时,忽然一停。

像突然出现透明光罩,或者半空里有隐形人握住了鞭子,那风声呼呼的鞭子竟然就那么在半空中悬停,任雷昊怎么用力也落不下去。

他心中惊骇,一眼看见鞭子下,梵因随随便便抬起头来,清清淡淡看他一眼。

这一眼便像巨钟忽然敲在了耳畔,雷昊头脑一晕,手上一软。

“啊呀。”一声惊叫,却是君珂的声音,她“惊慌”地扑过来,笨手笨脚地试图去挡鞭子,却一肩头撞在了雷昊的手臂上,将雷昊撞得身子一歪。

正在此时司马欣如也到了,手中长鞭一甩,勾住了雷昊的长鞭使力,她使的本是巧力,只要拽下雷昊的鞭子,不想此时雷昊身子正重心不稳向后倾,被她这一拽,顿时噗通一声,向后栽倒马下。

这一下电光石火,速度极快,司马欣如鞭子出手,然后雷昊倒地,看起来,就像是司马欣如出手将他拽倒一样。

司马欣如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呆住了,雷昊没有受伤,一个翻身爬起,脸色已经铁青狰狞。却又无法发作——雷家老家主极其宠爱两位外孙女,两个表小姐身份也重要,他还不敢当场造次。

雷昊眼珠子恶狠狠地四面瞟,想要找人出气,忽然一抬头,看见了君珂。

他自负身份,之前一直没有正眼看“司马家随从”,此刻才看见君珂,一眼之下,顿时一呆。

眼前少女日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肌肤温润如玉,熠熠似有光辉,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无暇的肌肤,拥有这样肌肤的女子,便是三分容貌也可提升成九分,何况君珂本就姣好?

她现在的美,脱胎换骨,尘尽光生,毫无瑕疵,再加上修炼大光明法,体内从内向外隐隐有宝光散发,却又不刺目,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移动的有呼吸的玉像,所经之处,人人都盯着她看,只觉得看着也舒服温软,舍不得移开目光。

雷昊怔了怔,再转开眼看看司马家的美丽表妹和四周女子,忽然觉得,怎么这些女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

这么一失神,连刚才的受辱都忘记了,他眼中光芒灼灼,一骨碌爬起,已经换了笑容,“是哥哥失礼,妹妹责的是,既如此,咱们也不要在这大街上耽搁,快快回府,老爷子和夫人们,都等得心急呢。”

说完瞟一眼君珂,急不可耐地命人给小姐们牵马,当先引路直奔雷府,司马欣如怔怔地还没醒过神来,凑到妹妹身边道:“奇了怪了,不是说这表哥武功不弱?怎么一下就被我掼下来了?更奇怪的是,这家伙一看就脾气不好,怎么竟然没发作?”

司马嘉如又皱了皱眉,忽然道:“欣如,不要带这些人进府吧,既然已经进了城,也该分道扬镳了。”

“那不行,看不到他我会死的。”司马嘉如一口拒绝,“再说刚才已经说了他们是我护卫,此刻突然不带进府,岂不引人怀疑?”

她不再理会自己这个总泼冷水的妹妹,欢乐地凑到梵因身边,“梵兄,可受惊了?晚上我给你乳鸽熬安神汤可好……”

远远地听见梵因淡淡的声音,“司马姑娘,鸟儿无辜,何必杀生?”

“是,是。”司马欣如点头如捣蒜,“那我给你熬元鱼汤,滋味鲜美,安神养气……”

“鱼儿嬉游自在,何必逼其入锅烹煮?”梵因垂目,神情悲悯。

“呃……那我们喝莲米汤,清淡,不荤。”司马小姐开始郁闷。

“莲米为莲花之子,一颗莲米一朵花,也是寄托生命的精华所在,生生便被你吃了。”梵因温柔叹息。

“那……那我该吃什么?”司马小姐傻眼。

“上天雨露,天地精华。”梵因指指天地,步履飘飘,头也不回。

“妹子……”司马欣如傻了半天,哭丧着脸拉司马嘉如袖子,“他……他……他什么都不让我吃……不是嫌我胖吧?……我……我是不是得节食?”

一旁的君珂,偷偷笑破了肚皮……

雷府位于城西南,和城东北的云家遥遥相对,果然占地广阔,建筑宏伟,看得出司马家小姐很受雷家欢迎,一进门就被一大群人殷勤地接到内院,至于她们的随从,雷家家大业大,也不怕没地方安置,让五百奴隶和雷家护卫住在一起,至于君珂等人,梵因丑福居住在外院,君珂红砚则跟着两个司马小姐住在内院。

司马家的两位小姐,因为是逃婚出门,身边一个人都没带,两人一路出门,之前也算小心,一直遮掩了容貌,潜行不惹是非,所以顺利到达羯胡边界,雷家自然想不到两位外孙小姐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虽然觉得她们带的护卫也太多了点,但想着两位小姐身份尊贵,远路出行,多带点人也应该,出于对司马家的尊重,也没人来询问君珂等人的身份。

君珂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雷家的男人们,据说男人们正在议事,针对下个月即将到来的云雷宗族大比一事。

云雷宗族大比,君珂早就听说了,当初黄沙城事件,就是因为一群大比中失败被驱逐的云雷人最先挑起,今天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大比之中,云雷城大小六十支宗族都会参加,但并不代表输了的就一定被驱逐,被驱逐的,或者是大比之中犯了大错的,或者是输得太惨,实力大损,之后被仇家驱逐的。

整个雷家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君珂在院子里遇见雷家的男人,都是来去匆匆,这令她心中一动——按说每年都比,雷家地位稳固,就算不能再进一步,也不该如此紧张,今年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她悄悄掠了出去,动作很小心,雷家遍地都是高手,她如果真在雷家腹心之地惹出麻烦,只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行到一道矮墙后,忽然看到有两人对面沿路而来,低低说话。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君珂心中却忽然一动。

那两人走路姿势,腿微微向外让,看起来很有点奇怪,但君珂却熟悉,这是大燕三军中九蒙旗营士兵惯有的姿势,他们有种装在马身上的斜弩,士兵们骑马时,为了避免靴子摩擦到弩身,腿都微微外撇,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

在遥远的云雷城,怎么也会有九蒙的人?

君珂立即一闪身,躲到了一堵矮墙后。

“云家是那个态度,雷家也是那个态度,陛下和太孙交代的事情,竟然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宗门对两万云雷军实在态度暧昧,至今不肯听从我们的劝说予以剿灭,这些人要是投奔君珂纳兰述,咱们的任务就算失败了。”

“也不知道太孙为什么对这云雷军特别在意,不就两万多人么,能影响什么大局?”

“太孙在意的,只怕是整个云雷,怕整个云雷被这两万人说动吧?”

“雷家现在正处于危机之中,现在只怕无心对付那两万人……”

两人正穿过一片四面无人的湖塘,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轻轻巧巧而又突兀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两个雷家高级护卫打扮的人,心中一惊,他们议论这事,自然十分谨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人怎么冒出来的?

对面,君珂随便蒙了块布,笑吟吟道:“两位早上好,抱歉有事找。”

两个男子对望一眼,忽然拔腿,一向东,一向西,飞奔!

一边奔一边就要张口呼喊。

君珂手指一抬,指间一颗石子唰地飞弹,击中了左逃的男子的环跳穴,那男子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君珂掠过去,将那男子拎起,看也不看向右随手一甩,啪一下两人撞在一起,右逃的男子也被撞倒。

君珂掠过去,身形如电,在听见他们说“太孙”两个字的时候,她就决定,哪怕是冒险,也必须迅速拿下这两个潜伏在雷家的大燕奸细,因为这些人一定认识她!而且这些人只要还在雷家,就会不断对云雷军不利,这是她不允许的。

此时不远处已经有衣袂带风声,君珂出手快,但这两个奸细分开逃窜的办法也很狠,君珂重手撞人,梭巡不休的雷家护卫立即听见了动静。

君珂动作更快,一缕白烟般飘到两人身前,脚尖一抬,便要将两人踢入旁边草丛。

不想脚尖踢上去,“噗”地一声闷响,君珂险些一声痛呼出口——那混账竟然在膝盖上装了铁板,她以足尖速踢,怕发出声音,没有用内力,想用巧劲毫无声息将两人移开,结果真的撞上了铁板。

足侧剧痛,可能已经出现骨裂,君珂“嘶嘶”地吸气,眼看另一侧人影晃动,雷家护卫已经快到了,而这边两个男人挣扎欲起,又要呼救。

君珂脸色一白,手指闪电一拂点过哑穴和麻穴,两人僵直着向后一倒,君珂膝盖一横,衣袖一卷。

两个身体,被她无声无息沉入湖底。

君珂出手留了分寸,将两人贴着湖边放下,露出鼻孔在水上,一根丝带一绕,绕过两人手臂,固定在岸边一块石下,靴子一踢,灰土盖住,再看不出痕迹。

岸边有树还有石凳,不绕到湖边去看,不容易看见紧贴在岸边的人。

这样这两人不至于活活被淹死,君珂等下还想问他们一些事。

随即她面对湖水坐下,嘶嘶地发出痛声。刚刚坐好,雷家护卫到了,当先的,竟然就是雷昊。

雷昊一眼看见她,神色一变,不知是惊还是喜的说了句,“是你!”

君珂勉强扯出一脸笑容,她现在心中有计划,需要从雷家入手,不想得罪雷家的任何人。

她踢得骨裂,痛得微微含泪,笑意也带了几分娇怯,背后碧波荡漾,眼前肤光胜雪,雷昊的眼神,立即一直。

“你怎么了?”他再也注意不到四周的情形,殷勤地上前蹲下。

“刚刚走路不小心,崴了脚……”君珂低声垂脸,声音细细。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雷昊眼睛一亮,伸手就来撩她的裤脚,“仔细不要伤着骨头。”

君珂一怔,随即眼神微怒。

这不是比基尼可以满大街跑的现代,这是礼教大如天的古代,女子在人前露足,和现在脱光了的含义没什么两样。

这个雷昊,二话不说就想趁机占她便宜,还当着这些护卫的面,全然不顾别人名节,人品卑劣可见一斑。

君珂眼底厉色一闪,在思考着如何不惊动那些护卫,给这家伙一个教训,不过雷昊人品虽然不怎么样,武功却相当了得,刚才君珂那一撞便已经发觉,之所以先前雷昊给撞下马,也不过是太轻敌了而已。

眼看那双禄山之爪三下五除二便脱掉了她的鞋子,君珂脸色一冷,手指已经抬起。

忽然一双手轻轻伸了过来。

洁净修长的手,手掌肌肤晶莹,纹线清晰。

一个华丽到令人听了惭愧的声音,轻轻道:“舍妹受伤,自该由我延医诊治,不敢有劳二少爷。”

梵因的声音。

那双修长干净的手,一出现,就切进了雷昊的胸前空门,不仅将他欲待去捋君珂裤脚的手挡住,指尖还微微指向雷昊的前胸大穴。

雷昊练武之人,对危机有直觉。一惊之下下意识缩手。梵因趁势便将君珂扶在了手中,手指一撩,已经给君珂放下了微微掀起的裤脚。

雷昊脸色有点难看,不确定梵因刚才妙到毫巅的一拦,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目光流转不定。

“梵兄,小君怎么了?脚受伤了?”跟屁虫司马欣如果然就在后面,探头看看君珂,道,“看来你得把你妹妹背回去了。”

君珂对她们自称叫梵君,是梵因的妹妹,两人容貌自然不像,但现在君珂肌肤淘洗,晶莹流光,正巧和梵因那种水晶轻云一般的清透有了几分相似,乍一看还真觉得像兄妹。

司马欣如眼珠骨碌碌转,她这句话也是试探,对这两人似陌生似亲切的古怪“兄妹”关系,她也有点疑惑。

梵因微微一怔。

君珂也一怔。

不是吧,大师背她?

大燕圣僧这辈子就没靠近过谁,她也没敢靠近这水晶一般的人,生怕压碎了他亵渎了他,承担不起大燕百姓的怒火。

不过正是这带有几分尊敬的“不敢靠近”,令周围的人疑惑,行路时还不明显,如今要想在这雷府先呆一阵子,只怕迟早会被看出来。

“嗯?”雷昊也看见了梵因的迟疑和君珂的古怪,顿时心中生疑,眼神流动,微露凶光。

兄妹虽说也要避忌,但妹妹受伤,做哥哥的护持责无旁贷,这两人,如此扭捏暧昧,莫非……

君珂一眼看见雷昊神情,心中一跳。

随即二话不说,扶着树站起,身子一倾就顺势趴在了梵因背上,笑道:“哥哥,背我!”

她声音清脆,一股热气吹入梵因耳后,气息清甜,但入耳的那句话,更软而娇痴,当真如娇宠小妹,在向哥哥撒娇。

梵因低着头,僵着背,一动不动,心却微微一颤,不知何时,清俊的面庞泛起浅红。

背上的少女身躯温软,一团云一块软玉一般贴靠着,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肌肤的细腻和弹性,更要命的是,她正在发育,而且发育得不错,胸前已经颇有规模,颤颤热热软软两团,紧紧压着他的背脊,他只觉得那两处的肌肤,忽然便敏感得像着了火,感觉得到所有的摩擦和起伏,感觉得到她胸腔震动引起那里微微跳跃,像一尾活泼的鱼儿,自清波中跃起,尾端一翘,击碎月光。

梵因不敢动了,背僵得大理石一般,如果不是身边人太多,看他那样子,可能就要赶紧把君珂脱下来,君珂怎么肯现在让他给脱了?无声叹了口气,一边努力缩胸,一边双手捂住了他的脖子,挡住那越来越红的耳朵,笑道:“我最近是不是太重了?哥哥已经背不动我了。”

梵因吸一口气,好在声音永远那么清淡有定力,“哥哥再弱,背妹妹还是背得起的。”

他站起身来,一直紧盯着他的司马欣如,眼神疑惑,向前走了一步,忽然脚尖踢到一块石头,也惊了一下,道:“莫不就是这块石头伤了小君?真讨厌。”一脚将石头踢开。

那石头底下正压着君珂系住那两人的布条,石头一松,布条滑落,水里那两人无声无息沉了下去。

君珂张了张嘴,眼神无可奈何,这真叫该死的逃不掉。

随即她“哎哟哎哟”开始呼痛,遮掩住那点沉水的声音,催着梵因离开。

梵因垂着头,背着她,离开了雷昊的视线,可偏偏司马欣如还跟着,这姑娘对梵因死缠烂打,不管两人如何暗示明示,都毫无所觉。

君珂还好,可她怜悯梵因——这短短一截路,这轻轻的重量,可怜力能缚虎擒龙的圣僧,背上汗湿衣衫……

“梵兄你不如将小君先背到你那里看看伤口,处理一下,不然等下回内院路还有点远。”司马欣如又在那出主意。她其实是想看看梵因住处,靠他近一点也好。

君珂心想也好,先解脱了和尚吧,这比背泰山还要他命。

梵因默不作声,将君珂背到自己和丑福的小院子里,将她放到床上,便去寻药,君珂垂着头,想着随便敷点药便走,她当然看得见自己什么问题,有点骨裂,骨裂用药也没多大用,慢慢等它好便是了,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好起来快得很。

谁知道不等她开口,梵因已经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管药膏,在榻前半跪下,轻轻托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

君珂脸立即红了。

她是现代人,这点事其实也不算什么,然而穿越两年多,她也渐渐接受了古代风俗人情的熏陶,知道有些事意义不同,最起码在眼前,在司马欣如灼灼的目光前,她禁不住地不自在,忍不住将脚一缩。

梵因低着头,君珂看不见他的脸,手指却轻柔稳定,她一抽没能抽回去,只听见他轻轻道:“别动,这药助长骨骼最是神效。”

他声音此刻低而温柔,那样华丽的声线,那样温存的语气,那样体贴的动作,君珂呆了一呆,按在被褥上的两手紧了紧,一边司马欣如忽然绞起了手,呼吸有点急促。

室内很安静,梵因动作很细致,君珂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药物清凉,而他的指尖温暖轻柔,一点热力从敷了药膏的伤处透进去,浑身都软了软。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梵因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微微下垂的精致轮廓,睫毛承载了日光,如同刷上金漆一般光泽闪耀,鼻尖一点笔直如玉柱,目光溜上去便似能滑下来,他的肌肤比起别人,透明度更高一点,日光下那种晶莹薄透似要融化的感觉更明显,君珂不知不觉便屏住了呼吸,在心底模模糊糊地想……神一般的人……

梵因垂着眼,也不看君珂,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眼睛只专注于君珂伤处,然而手心里的脚踝,精致纤柔,并没有太多学武人会有的粗糙,肌肤牛乳般细腻洁白,那样纯度极高的白,几乎万人难见,让拥有者的精美更上一层,看得人心颤,想要用力按一按揉一揉,看看那雪白底上微泛粉红,又该是怎样的落雪飞樱,清美难言。

阿弥陀佛……

梵因在自己手微微一顿那一刻,在心底煞风景地高宣了一声佛号。

他的动作加快几分。

浩浩佛音,熠熠佛骨,这万千红尘于他是枕间风过,他迎风而行,上可青天揽月。

早就人间自在,心地清静,半只脚迈出红尘,出世入世都已经不过是皮相,只等完成坐地成佛前那最后一劫。

禅剑高悬,待他狠心一斩——

阿弥陀佛……

“好了。”他站起,袍角不动,人已经无声无息退出三尺。

君珂垂头,没有说话。

司马欣如被那种突如其来圣洁而又压抑的感觉给惊住,怔在原地好久没说话,她不知道发生什么,没看见发生什么,却又隐约觉得,就在刚才,那一跪一蹲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她转身,有点茫然地晃了出去。

心中忽然恍惚想起妹妹的话。

“那个人……他在,他不在;他近,他遥远;他笑,他非笑;他看着每个人,他只看见一个人。”

君珂的骨裂并没有让她就此安静,正好以此为借口,避免了司马家姐妹的骚扰。

呆了几天,她已经摸清了雷府里外的设置,这要归功于雷昊,这家伙有心想献殷勤,流水般地送东西送药,从他的小厮嘴里,君珂得到了很多她想得到的消息。

比如她知道了最近雷家每天都要开会,因为下个月的宗族大比,云家来了强援,云家那个脾气古怪强硬的苍芩老祖,已经驾临了云雷城。

据说城门口那个规矩,就是老祖定下的,云雷军的驱逐,也是老祖的意思,而这位云家上下尊奉的强人,据说很喜欢云家姻亲,坤堂总管郭家,有心要借这次的宗族大比机会,让郭家上位,把雷家从云雷双雄中驱逐。

郭家也开始招兵买马,据说从西鄂羯胡和尧国,都招揽了高手助阵,宗族大比中有一对一的比试,也有阵列军演对战的群攻,后者是可以请外援的,单看各家的本事。

雷家当然不甘权柄即将被夺,也在积极招兵买马,从临近几国中重金招揽了一批高手,每日开会研究对策。

其中有擅使毒功的高手,有精通巫术的草原巫师,还有一支来自西鄂的神风小队,那队人轻功高妙,来去如风,雷家准备用他们专门对付云家的流云军。

君珂决定,这些外援,统统不给雷家的!

她要让雷家失去强援,坐困愁城,才有她的机会。

等到雷家不得不依赖她,之后便可以把持雷家,进一步吞并云家。

这云雷城的权柄,为什么要给那什么臭老头子决定?云家在这云雷宗主的位置上,坐得也太久了,该挪挪屁股了。

君珂撑着个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花园,向前院而去。

她“半残废”状已经有几天,雷府护卫对她都留下了印象,看见她也没有在意。

君珂转过一处花圃,看看不远处,一角飞檐。

那里居住着几个雷家从云雷城内请来的帮手,是雷家远亲,君珂决定先从云雷城的这帮人入手,到时候消息传出去,首先云雷城内会没人敢再帮雷家。

君珂慢慢地转过花圃,手中拐杖一掷,无声无息掷入泥土,只露出一个尖端。

随即她身影一掠,惊鸿照影,越过墙头。

一刻钟不到,君珂回来,衣衫不染微尘,一手倒提着一个人,在墙头顾盼一会,确定没人,坦然下墙。

她将两个人倒挂在墙上,随手抓块石子在墙上写,“这等废物,也请来贻笑大方?”

写完她将石子一抛,拍拍手,拔起拐杖,一瘸一拐地又走了。

身后两个人蒙了眼,呜呜挣扎,这两人被君珂用沈梦沉的内力截了脉,短期之内,再不能动武。

留言语气学的是云家的口气,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君珂转过围墙,回到自己的内院,没多久听见雷府锣声大作,前院喧腾。

看来已经发现了那两个倒霉蛋。

这一挑衅事件,虽然不大,却直接惊动了雷府上下,当即又开了一场会,严令不得对外泄漏,到了晚上,雷府灯火通明,气氛更紧张,护卫们走路生风,来去都沉着脸,连雷家的女人们都在后院开会,大骂云家狂妄放肆,讨论将来如果真被驱逐,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君珂跟在司马家小姐们身后,表情一片茫然,带点恰到好处的惊恐。

梵因还是那淡淡的模样,偶尔瞟一眼君珂的脚。

司马家小姐回自己院子的时候,颇有点忧心忡忡的模样,讨论着云家人是怎么潜入雷府,这等手段,真叫人心寒,司马欣如叮嘱君珂,“小君,我知道你会点武艺,不过雷府现在好像多事之秋,你不要乱跑乱走,逞能惹事,不然我们怕也护不了你。”

君珂有点诧异,这大小姐还有这份细腻心思,心下感激,又有点内疚,点点头,道:“小姐们放心。等我们把这批货物卖了,我们就离开雷府,不再叨扰了。”

“那倒不必急,雷府总是能庇佑你们的。”司马欣如笑道,忽然探头道,“咦,表哥鬼鬼祟祟找我做啥呢?”

墙后冒出雷昊的头,在向司马欣如招手,司马欣如过去,两人在一边低语,君珂垂下眼,她的听力现在相当不错,已经听出个大概。

“明天……碧云轩……年轻一代簪花聚会……云家少主也去……说给你们接风……家主让去……探探云家虚实……”

“把梵君也带去……让那批小子看看清楚……我雷昊看中的美人……”

“好妹妹……你帮帮我……”

“你帮我带梵君……我帮你逼那小子就范……”

君珂冷冷一笑。

半晌司马欣如回来,神色有点不自然,君珂装作不知道,各自道别回房睡觉。

半个时辰后,君珂起身,换了一身黑衣,掠过重重屋脊。

她今晚有任务,要解决掉一个来自西鄂的内家高手。

此时夜已深,她快到那人住的院子外的时候,却怔了怔。

怎么还没睡?而且院子里还有两个人,在对坐喝酒。

君珂想了一会,等在门边,打翻一个送菜的侍女,自己端着托盘过去。

里面的人已经喝得醉醺醺,其中一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另一个人犹自对着空酒壶拼命往嘴里倒酒,看见她进来,大着舌头哈哈一笑,招手道:“过来,过来!”

还没喊两声,“哇”地一声,自己先吐了,秽物染满袍身,酒气熏天,中人欲呕。

君珂皱眉,眼底掠过失望——这种货色,能是什么高手?算了吧,还是别浪费自己精力。被雷家发现了还得前功尽弃。

她转身要走,那醉汉却笑嘻嘻站起,跌跌撞撞追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来……来……替我舔干净袍子……”顺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便往她领口里塞,“小乖乖……舔掉就是……你的……哎呀……”他像忽然发现宝贝一样,捧起了君珂的手,“好……好漂亮的皮肤……你……你给我……”

他醉醺醺的目光顺着手,落到了君珂脸上,一眼之下便是一呆。

君珂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刚刚吐完,神智清醒了一点,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这一眼,眼神里忽然爆出惊恐骇异的光芒来。

这点光芒忽然被一个人的衣袖截住,那是一截雪白的衣袖,透过疏朗的经纬可以看见深沉的夜空,那人衣袖只一闪,毫无烟火气地一拍,那人便“啪”一声,软在了君珂的脚底。

正准备出手的君珂一怔,一转头,梵因平静地立在她身侧,一朵早梅花悠悠垂在他肩头,他指尖轻轻拈起,嗅了嗅。

月下人淡如菊,一朵梅花在指尖芬芳幽幽。

君珂退了一退,退到月色光影里,忽然觉得在这从容自然的景致里,有点不配。

“酒不是这么喝的。”梵因淡淡道。顺手一招,桌上纯银酒杯,忽然就塞到了那醉汉的嘴里,堵住了他要出口的大叫。

那醉汉倒在地下,依旧一脸骇异盯着君珂,那样子,并不像是害怕,倒像……

君珂心中一动,偏头看梵因,年轻的圣僧不理她,淡定地从地上醉汉脸上跨过。

君珂觉得,大师好像,在生气?

醉汉在地上挣扎,忽然伸手抠掉了嘴里的酒杯,君珂眼神厉色一闪,正要一脚踢上他的穴道,忽然一怔。

“你……你……”那西鄂高手,惊诧得连舌头都似乎木住了,“你……你……你是摄政……摄政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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