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涌出了血色，将原本蓝色的衣裳浸得红了，顾亭念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小宝！”
“师尊！”
凤妄连忙要赶上去却被那金色的光挡了回来，萧云柯痛苦的同时拎起刀还要再战——
“够了，秦梓。”
一道温柔中又不失力量的温和声音响起，天地间骤然狂风大起，乌云笼罩，雷光在云层之中闪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来。
那金色的光芒和白色珠子也被一道柔和的青光截住了——
是周青词。
一片狼藉之间，周青词站在那里，身后是涌动的雷劫，他看向秦梓，表情复杂：“……你还是又伤了他。”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柄泛着蓝青色光芒的巨剑凭空而出，一剑便把秦梓扇回了那黑洞里——
“滚回你的地方去！”
这一刹，万籁俱寂。
“老周？”反应过来的凤妄呆了，“你不是不能来下界吗？”
萧云柯忍着颅中剧痛，爬到了顾亭念身边抱起他，下意识给他念起仙法修复的咒诀——
“这不是我的本体，”周青词微微侧身，像是在对身后那些涌动的雷说，“与其打我，不如去劈另外一个——他几次三番妄图扰乱轮回，他比我该死。”
乌云中的雷声响了两下，落下大雨来了。
没有雷劫。
“……真是偏爱啊，”周青词喃喃了一声，而后看向顾亭念，眼神中带着疼惜，“凤妄，去看看小宝。”
他的幻影好像要消失了，神色焦急，“快点。”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半点苦都没舍得让他吃的师弟啊，如今却又伤成这样……
凤妄这才想起顾亭念来，闪到了他的身边。
他已经昏过去了，整个人都像泡在血里。
而萧云柯念的咒法不起任何作用，这一瞬无边的恐慌攫取了他的心脏，他害怕极了，怕顾亭念死，喃喃着：
“为什么……为什么没用？”
见状周青词当机立断，指挥道，“凤妄，用传送阵，把小宝，还有萧云柯，都带回元玄派来——直接到悯天峰后山。”
一刻钟后，悯天峰，此时已是深夜了，但整座峰都灯火通明。
夜明珠很亮。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萧云柯大概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后山竟然还有一处天然泉眼的——
泉眼中冒着无边的白雾，青绿色的光一点点的落下，汇聚到了泉眼正中间的玉台上。
而玉台上，是紧闭双眸的顾亭念。
他身上被血染红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紫色的衣衫，那些血渍也擦干净了，乌黑的长发披散着。
泉边石座上，葛枯蹲在凤妄面前，拿着个碗，“快哭出来！凤凰泪是最有灵气的！”
凤妄简直欲哭无泪，委屈道：“它就是不掉我也没办法啊……”
“不行就去整点辣椒吧，”一旁的云怜影蹙眉叹气，“真是太可怜了……”
看着面前的一切，萧云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看向在玉台旁不断给顾亭念灌输着仙力的周青词——
直接告诉他，这人应该能解答他所有疑惑。
一刻钟前他们将昏迷的顾亭念带回了这里，而云怜影和葛枯早就等在这里了。
周青词接过顾亭念，把他放上了玉台，然后到现在就一直一言不发。
他也只能沉默着等在一边。
“有了有了！”不知过了多久，凤妄才兴高采烈的道，“哭出来了！”
然后她便把泪水倒在了泉眼之中。
刹那间泉眼里绿色的灵气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多了，周青词也终于停了下来，走到了萧云柯面前。
“你们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他看向凤妄等人，语气仍然很温柔：“熬夜对身体不好。”
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萧云柯说，三人便也离开了。
萧云柯抬眸看向他——
他对周青词的感情其实也是有点复杂的，上辈子这人把顾亭念送到魔族停战……虽然不知是不是他本意，但这个行为确实让他有一丝的恨意。
而这辈子，他没见过几次周青词。
一来是怕他看出自己修魔，二来是他很久以前没看开的时候把周青词当假想的情敌……
好在后来看开了。
但那个时候他也没机会见到周青词了，掌门日理万机，连顾亭念都没见到几面。
如今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萧云柯本能的就低下了头——
“……孩子，”周青词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点懊悔，“这么多年，你受了很多苦……当然，我说的也不只是这一辈子。”
萧云柯心头一震，抬头看他。
“所以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修魔、也知道你是重生的、知道你爹娘。”
“？？？”萧云柯眼眸瞪得更大了，“……你？”
“不过我很庆幸，”周青词又开口了，他明明长的是青年样，但那气场总让人觉得他很温和慈祥——
“你一直都在坚守本心，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即使你有万分怀疑，可你的本能也还是在偏向你的师尊，没有伤害他……这一点，我要多谢你。”
萧云柯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他顿了顿，“那你……也是重生？”
“并不是。”周青词却说出了一个让他惊讶的回答，“我只是带有……很多、很多的记忆，你很好奇秦梓是谁吧？”
“……对。”萧云柯喃喃着点头，“那个人……他说我曾死在他的手下是什么意思？他、他还说他养大了师尊……可，可顾亭念不是您养大的吗？”
“如果我跟你说，你和你的师尊不止一世轮回呢？”周青词却问。
萧云柯一怔，庞大的信息量要把他的脑海挤爆了——
“仙族历史多维度观和轮回，仙族是如何诞生，你是知道的吧？”
“……祥林仙尊的肢解？”萧云柯艰难的从脑海里找出这个答案，“那和轮回有什么关系？”
“你相信，天地间分为两种地方吗？——一种是任何人都不能干涉的轮回，普通人在这里面会有因果报应，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不分主次。”
“而另一种，是神界被贬之人来历劫的多维度……这些人在多维度里是主角，所有的东西都要围着他们转，这个过程可以被所谓的天道干涉，甚至毁灭，主角一旦死亡或者成功飞升，那个维度的所有人会化为飞灰。”
“而你和你的师尊，是那个维度里的人，却不是主角。”
“那颗白珠子，便是秦梓做出来的天道系统，为的就是不让你们历劫成功……不，这样说来或许不准确，他只是不想让你历劫成功而已。”
周青词看向萧云柯的目光中带了一点怜悯，“他很讨厌你——因为他喜欢顾亭念。”
萧云柯：“……”
他就知道那股火药味儿不是假的！
“很久以前，秦梓不小心把一滴神血落在了一枝山茶花上，白色的山茶花因此变成了红色，他也把那花带回了神族……然后养成形了。”周青词叹了口气，“山茶花成形以后……是个样貌极佳的少年，也就是你的师尊。”
“……那他现在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师尊？”萧云柯不理解了。
喜欢他不就是要让他变得更好吗？
“因为他性格激进，”周青词道，“神族那个时候分为了两面派，他一直主导的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神族全都得死……他以为顾亭念会长成他喜欢的样子——可他发现，自己养的花天性善良，还投入了两面派中的温和派，祥林神尊。”
“说起来也并不算是他养大……”他说到此处，哼了一声，“不过是借了一滴血化形罢了。”
“……那我在其中是怎么回事？”萧云柯蹙眉，依照周青词的说法，那秦梓是因为他家师尊投敌才痛下杀手——
那我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还有周青词又怎么知道这些……他说的话能信吗？
“……唔，大概是一见钟情吧，你和他是怎么遇见的我并不清楚。”周青词却不清楚具体的，“我只知道，那时候的他去了趟妖族，然后再回秦梓殿中的时候……被打得遍体鳞伤，秦梓骂他，说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死了，也该是他的。”
“然后你师尊就跑了。”
短短几句话，萧云柯听得心都已经疼了。
“后来，”周青词看着萧云柯，“平原之战中，你给他挡了一刀，然后你死了，魂魄也碎了……只剩了一点点，其余的落到了人间——被称为轮回的人间，那个时候还没有多维度。”
萧云柯一怔。
“是他一片片去找的，”周青词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有点不能接受，“他躲着秦梓，也不敢用法力，以人之力，不老之身，不停的变换地方，走了一百年……才找齐了。”
“我曾听闻有人找了几百年都聚不齐……他大抵算是运气好的，不过后来要把你拼起来的时候，不得不用法力——这一用，秦梓就找来了，情急之下，他带着魂魄想跳轮回井，可掌管轮回的是秦梓，他不会让你们去往轮回。”
“你师尊没有办法，只能拼死一搏，冒着未知的风险，带着你，和你一起去了多维度。”
萧云柯明明没有那些记忆，可这些话落在他的耳中，却无端的就让他的灵魂觉得这是真的。
“那便是你们的第一世。”
“那一世，他落到了一个名为现代的维度，由于你们不是那个维度的主角，所以他成了一个命途多舛的残疾哑巴，和那个世界格格不入，而你变成了……”周青词诡异的一顿，像是有点不忍心说那个词——
“……小狗？”却是萧云柯说了，因为他想起了秦梓说的话。
他虽然不知道现代是什么地方，但是代入一下也能理解为他们轮回的第一世。
而他记得的前世则是第二世。
“是的，”周青词叹气，“……然后他死于迷药过敏，你守了他十天，不吃不喝……也死了。”
虽然互相都没有记忆，但莫名的有一种东西吸引着他们相见。
“死亡后，他的灵魂被秦梓用创造出来的天道系统拉到了另一个维度，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把你也拉进去了，而后秦梓给系统定下了一个目标，他要系统想办法把你杀死，却要顾亭念活着——那个维度的主角，是秦梓选的张慕。”
“也就是你记得的上一世……最后你们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你们都死了。”
——果然。
萧云柯只一瞬就如坠冰窟，他的师尊没有走出那个魔宫……
即使他后来把魔宫搬到了山顶，顾亭念也没有下山。
“最后就是现在——那个维度的主角张慕死了，世界崩塌了，我把你们以及那个世界无辜枉死的人，都拉到了我复刻的维度里，这里没有主角，一切顺其自然，而后我抹去了他那个维度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只有残疾哑巴的那一世……”
周青词眼神又复杂起来了，他看向萧云柯，欲言又止——
萧云柯本来听得正入迷，闻言皱眉，“怎么了？”
“……其实我延迟过小念的化形时间，想去人间把你也找回来一起养大，那样便不会是师徒关系，即使后来互相喜欢也不会成为不伦之恋……如果不喜欢，也能成为好朋友。”
“可你出现的时间却和我知道的不一样，我没能找到你。”
周青词本来以为……可以让这俩人一起在眼皮子下长大。
他以为可以让萧云柯也少受点苦，重新来过。
可哪有万无一失的人呢？
他一百年前在梧桐镜中窥见过去的一切，阴差阳错恢复了记忆，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他自以为可以改变一切。
可如今还是让秦梓伤到顾亭念了。
天道系统逃了，萧云柯也又一次修魔。
“不，”萧云柯却突然说，“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但还是感谢你给我重生的机会。”
周青词微微一笑，“也不一定是我给你的重生……具体的要等你和他恢复上一个维度的记忆才知道，我也有些问题没有弄懂。”
——比如，他明明安排的那么好，可为什么上辈子顾亭念还是死了？
为什么这辈子他明明给了顾亭念一副完好的身体，可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萧云柯眨了眨眼，“那我师尊现在是……？”
“他的身体被梧桐镜所伤，现在重新温养醒来大约需要半个月，在这期间……我可以用千思万绪术让你们俩的记忆恢复。”周青词转身看向了玉台之中的顾亭念。
“……可那不是禁术么？”萧云柯蹙眉，“您还是别了……”
“我便是这个维度的神，有何不可？”周青词却平静的反问。
“那您为什么要做这些？”萧云柯本能的怀疑他。
“因为天道无情，我不愿看无辜之人枉死，不想让莫名其妙的东西毁掉别人原本的生活。”
救别人，也救我自己。
“……”萧云柯沉默了，虽然周青词的话目前还有很多疑点，也得不到考证，但他需要千思万绪术。
他也想知道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是什么。
“我知道，你前世一直怪他没有选择你……可其实他每一次选的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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