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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丁舅舅生还螟蛉子,赵妈妈寿筵百姓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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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相继散去,小孩子们也皮玩累了,睡觉去了。屋里只剩下大舅加伟赵妈妈以及赵家兄弟妯娌,大舅对赵妈妈说道:大妹妹今天生日,我也没出礼钱。忠仁道:哪能要您礼钱呀,你能来就已给我们兄弟面子了。大舅笑着说:吃酒还是要来的,不花钱不花钞痴得了。士英笑着岔嘴道:大舅爹爹痴得了我们又要花去瞧瞧呢。大舅又说道:今天妹妹六十大寿,做哥哥的送份大礼给你。赵妈妈笑道:大舅看样子在哪里发了一笔,今天儿非要破费了。大舅正色道:这大礼不是多少钱。遂拉住加伟,说道:送个大孙子给你。赵妈妈等人都笑看着丁大舅,忠仁道:大舅今天酒吃多了,醉话出来了。大舅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看看这侠子像哪个?像不像二成子小时候样子?赵妈妈道:我心里老不除疑,加伟跟忠义小时候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特别是眼睛,一丝儿都不差。士英等人道:说破了越看越像。大舅道:这就是二成子的侠子,我慢慢说给你们听。便将前后经过仔细地说了一遍。众人诧异不已:世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戏文中也编不出来这等情节来。大舅问忠义:你与韩家姑娘可有这事?忠义道:有这事,第二年春上我就当兵去了,等探亲回家,听说她早已嫁到马荡了,便再没找过她,更不知道她肚子里侠子的下落。大舅道:事情就这么蹊跷,不是跟兄嫁到韩家,这个事一辈子就算了,也是你命中不该绝子,今天正逢你妈生日,当着你兄嫂弟妹的面,把加伟还给你,大舅我六十几岁了,自己还靠着大队五保,没得力上扶养他,他跟你去城里,将来还能有个好的前程。遂推着加伟,言道:快去喊嗲嗲。加伟一时懵在那里,他是晓得些自已的身世的,不过他只知道他亲生父母在马家荡,大愣推着他,他上前一步,到忠义面前,呐呐地叫了一声嗲,忠义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头,心中五味杂陈。大愣又叫加伟喊了奶奶,赵妈妈一把把他搂入怀里,眼晴里蒙了泪花,嘴里说道:把我大孙子受罪了,这下子好了,跟你嗲进城享福去。大愣再用目光去寻巧云,让加伟认他妈妈,可哪里还有巧云的影子,众人都不晓得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士英道:肯定是回杨家沟口姨奶奶家了,是个女人,总会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事。小丽亦道:就是唉,她跟二哥生活了十几个年头,竟然不晓得二哥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还突然冒出个儿子来,这事摆在哪个身上都受不了的。大愣道:这事也不能完全怪老二,他认识韩家姑娘在先,跟巧云结婚于后,也不能说二成子对不住巧云,这件事是我理的绳头子,解铃还需系铃人,明日大姑奶奶还要摆席祝寿,不能因这事扫了兴,原来想给你们一个大惊喜,没想到———大姑奶奶,你不往心里去。说完遂叫上忠仁忠义去了杨家沟口。

杨家东头房里,士成公婆俩已上铺,巧云坐在铺边,哭得泪人似的。见大舅等人来了,搬来板凳,大舅等人坐下,姨娘说道:一个闺娘操死了心,前几年两口子感情不太好,这几年才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那曾想又冒出这么件事情来。大舅道:这事多少怪我,我还真没考虑过巧云的想法,有些匆忙。巧云道:怎能怪您大舅呢,怪只能怪他,这么多年来不透半点风声。忠义道:说给你还不是怕你瞎想。大舅道:明天你大姨娘还要摆寿宴,不能因为这事,一大家子心下都不自在。二姨娘道:这个不会的,你们先回去,明天早上,我会带她回家忙的。大舅道:也好,正在气头上,劝也无益。舅甥三人遂回赵家。

大舅等人走后,丁友兰又劝了女儿一回,巧云还是顾大局的,答应先放下这事,忙完婆婆的寿筵再说,她躺在床上大半夜不曾合眼,思前想后,尤其想起忠义还在部队里的那段辰光,自己没能耐住寂寞,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为了弄掉那侠孑,信了促寿佬的话,侠子流掉了,而自己落下了不育的结局,这些忠义不也是一直蒙在鼓里呢吗,如今看见忠义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心中怎就不能释怀呢,再说了,忠义自己的孩子不比别人的孩子贴心?不去多想了,权当是忠义二婚娶了自己的。心中无结,坦然入睡,一觉醒来似乎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同妈妈嗲嗲一道回了赵家,欢天喜地地忙碌起来。赵妈妈丁大舅等人见巧云没事似的样子,都放下心。

玉芳玉莲晓得了加伟即是二哥的儿子,显得格外的亲热,给了他零钱,哄着他跟赵家小孩一道去玩耍。

赵妈妈中午的寿宴比昨天晚上增加了几桌,大小队干部,学校老师,忠志窑厂关系好的。赵家平日里人缘比较好,赵妈妈生日左邻右舍几乎都过来祝寿出礼。老三专门用红纸钉了个喜簿子,出礼的人一一记在账上,用赵妈妈的话说,不能白受人家的礼,记清楚了,等人家有大事了好回礼过去。

王进尝未放寒假,几日前便托人带信给秋菊:忠礼妈妈生日务必去出了礼。秋菊早早便过来出了礼钱,正巧碰着了朝辉,他乡遇故人,更显亲切,相谈甚欢。朝辉问了她的生活状况,秋菊笑着答道:现在农村人吃饭已不是问题,田已分到生产小组,据传说还要分到户呢,只是王进还在学校里读,经济上略显得拮据,还有年把毕了业就好了。秋菊又问了回城的知青情况,朝辉说:平日里也不太联系,基本上都有了工作,只有胖子生了病,前些日子看到过她,还闲赋在家。秋菊道:胖子身体一向结实,怎么会生起病来的,再碰见她,代我向她问声好。两人谈到寿筵开始,各自入席方才罢。

赵妈妈干女儿周正英也来出礼,忠礼略迟疑一下,给正在门口的忠仁一个眼神,忠仁点了下头。只听周正英说道:派挑担礼呢,你晓得妹妹我里里外外太忙了,也没空去弄礼,出些礼钱。遂递上五块钱,道:就少些。忠礼道:人来了就行了,出什么礼。边说边收了钱,登了账,说道:马上就要开席了,你就不要走了。正英道:不走,我去找干妈妈玩玩。遂去找赵妈妈,赵妈妈见干闺娘上门,笑脸相迎,说了几句客套话。

其实于家不打算来出礼的,周正英早就晓得赵妈妈做六十岁的事,她也做好了准备挑礼去,甚至于已经把寿桃都订好了,可是直到昨天晚上也没见赵家有人来请她,知道是为广后的事,赵家还有气在心呢,明摆着就是不想跟她家往来了,今天早上,她同于万明谈到这事,于万明说:那你今天弄几块钱去杵一下,受就受,不受拉倒。赵家兄弟也是识大体的,人上门了还能推板。

寿宴一点多钟才散,赵家人忙着收拾锅碗,送还桌子碗碟,一直忙到天晚,吃了晚饭,士英妯娌几个缠着大舅说书,大舅也有兴致,便说唱了几段,赵妈妈说:天不早了,都回去休息,这两天忙够了。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次日早上,丁大舅起床,说要回去,忠仁道:您回去也没事,吃了中饭再走。大舅说:我回去把加伟一些东西拿过来。忠仁说也好,早去早回,等你吃中饭。大舅回去拿了东西,想想怕走路去,这几日荡里也没上冻,遂棹着小船去赵家。

到了忠仁家把东西交给加伟,加伟正和文兵等一帮小孩玩耍,文兵帮他收了东西。大舅见中饭还早,便去后圩,赵妈妈刚起床,见大舅便说道:头有些不舒服,多睡了一会儿。大舅说:许是这两天操心劳碌累了。兄妹俩坐在门口晒太阳闲聊。忠礼过来跟大舅打招呼,并喊他去大哥家吃中饭。大舅道:你妈妈不舒服,怕走路,不如到这边弄中饭。忠礼去了新庄,大嫂小丽己将中饭忙好,忠礼又去后圩喊了大舅以及妈妈。

中饭时,大舅及忠仁兄弟五个坐在一起喝酒,大舅问忠信:过了年有什么打算?忠仁说:想让他去当兵。大舅说:当兵好,高中生好好干,能有出息呢。忠义说他在部队里的一个战友,现在是连长,说是明年春天来我们县带兵,到时候找我聚聚,如果有可能就把忠信带去。大舅道:这是好事。忠仁道:忠信已把名报上去了,过了年就验兵了,他这身体应该没问题。大舅道:到部队里要听人家话,脾气不能犟,性子直了也不行,大舅听说了,你跟你大爷一起去上访,大队里准备用你呢。赵妈妈道:也不能听大队干部的话,现成的话会说呢,就算不帮他大爷去告他们,他们也不会用他的,现在的干部尽靠膀紧弯子。忠义道:也不是什么事都要靠关系的,人家不用你,说明你还不够优秀。忠仁道:大舅说的是,以后做事说话要拐些弯,不能总是巷口里扛木头直来直去。赵妈妈说:也不去说他了,他都这么大人了,日后做事总归有数的,紧忙些吃饭吧,吃过了忠义他们还要回城呢。

吃过中饭,忠义一家收拾停当,准备进城,玉莲一家顺便同二哥一起走,到楚州再玩两天然后回省城。忠志特地叫来一辆拖拉机,忠义等人上了拖拉机。丁大舅对加伟说道:听你嗲你妈的话,好好念书。加伟毕竟才十二三岁,哪晓得分别的苦楚,笑哈哈地应着,丁大舅心下一阵心酸。拖拉机开走了,大舅道:我也回去了,刷锅水都吃得了。忠仁留他再喝杯水,大舅道:不必了,过年没事再来你们家喝酒。说完上了木船,忠仁兄弟沿中心渠把舅舅送出荡。

丁得财棹到荡心,酒性上来犯了困,索性放下棹,任船随流水漂行。虽是冬天,却也风和日丽,船舱里本就铺着稻草,丁大舅躺下,头枕双臂,少顷,便呼呼入睡,一觉醒来已是日暮西山,船儿自搁在浅滩上。丁大愣用竹篙将木船推向深水,四下里顾盼一番,准备将船向西北前行大队撑去。忽见南边不远处的滩边停条木船,木船搭着棚子,估计是哪个生产队看滩的,遂移船过去。

刘三爷正躺在舱里闭目养神,听得外面有撑船的声响,出了舱,见是赵家大舅,两下里打了招呼,三爷道:大舅舅回家,怎么走到这里了?丁大舅笑道:说来好笑,中上酒吃多了,在船上睡了一觉,船跟着风浪淌到这里,幸亏搁上了浅滩,不然刮到荡东去了。边说边将船住到三爷船旁,递了一支烟过去,说道:这是好烟的,二外甥带回来的,非要送我几包。三爷接过香烟,用火柴点着,两人坐于船帮上闲聊,不一会儿,丁大舅起身道:光顾着闲谈,天都刹黑了,回去烧晚饭吃呢。刘三爷道:回去烧什么晚饭呀,横竖是一个人,不如就在这块吃,早上二丫头送些肉和菜,中上烧熟了还没吃呢,现成的酒,哥俩弄两盅。丁大舅道:中上喝的酒还没醒呢。三爷道:少吃两杯。丁大舅道:吃就吃两盅,酒呢,船上有两瓶好些的,也是二外甥送的。

当下,三爷去船头锅腔处生火烧肉,锅里又放些早己洗干净的青菜,三爷拿出两只碗,丁大舅开了瓶酒,二一添作五,平分了酒,就着锅,边吃酒边拉呱。两人虽早已认识,并未深交,今天好似逢着了知己,不是有句古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不知不觉半斤酒下肚,还未了意,索性又开了另一瓶,一分为二,菜凉了,点着芦柴火温热一下。

腊月半,月亮又圆又亮,也不需要点马灯,老哥俩坐于船头,开怀对饮。两人借着酒性,各自诉说着大半辈子的坎坎坷坷,说到伤感处,刘三爷潸然泪下,对赵家大舅说道:这辈子做了件最不光彩的事就是当了逃兵,一辈子总觉得低人一等,对不起国家。丁大舅劝道:那个年代当逃兵的多呢,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和部队走散了。三爷叹道:道义上讲,终究是不该的,第二件事,就是对不住我那死去的兄弟,没能让弟妹娘儿几个过上一天好日子。丁大舅道:这更不能怪你了,这年头哪家日子不是过得紧巴巴的,再说了,现在的日子不是一天好似一天了嘛,你又何苦自己责备自己呢,人活在世上,凡事都要想开些,你看我整天活的自自在在,从不焦瞎头心思。刘三爷摇头叹道:不说了,干了这碗酒。两人遂端起酒碗,仰头将半碗酒一饮而尽,顾不得月冷霜寒,和衣躺在船头。

这一躺刘三爷再也没有醒来。赵忠礼夫妇为其料理了后事,买了一口厚厚的精木棺材,将他葬于兄弟刘四的坟旁。丁大愣活到了九十多岁,无疾而终。此文终结。正是:

孤灯寒月夜更长,半醉半痴弄文章。

过往平生多少事,临风一曲慰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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