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林博才现身，双手抬着一个塑料收纳盒，里面是手机，目测不到20个。
班上的人像是摸透了他什么时候会出现，都本分的坐在位置上做作业，头也不抬。
林博把收纳盒放在讲台上，打开盒盖，扫视了全班。
“我这会就把手机给发了，大家明天不管住校的还是走读的，玩的时候注意安全。”林博说着，拿出一张名单，念一个名字发一个。
念到第四五个的时候，他对着去拿手机的男生说：“李光，我记得上学期你的手机还是智能的吧？怎么这学期反倒倒退回老年机了？”似揶揄，也似质问。
那个叫李光的寸头大高个挠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不生活质量下降了嘛。”
班上发出了嗤嗤的偷笑声。
林博哼了一声，也不生气，把手机递给了他。等发完了他把收纳盒盖子合上，慢悠悠的说：“我说你们啊，聪明是聪明，鬼主意也多。你以为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我们当老师的不知道？你们那些都是我们上学的时候玩剩下的。”
“林哥，要不唠唠？”一个比较皮的男生开口，大家彻底哄笑成一团。
“是啊，林哥，给我们开开眼界！”程砾也跟着起哄。
顾初对这一幕觉得好笑，又觉得原来老师也可以和学生处成这样。以前他们的学校，只看重成绩，老师很少会和学生开玩笑，甚至不可能会像这样纵容学生起哄自己。
林博拍了拍讲台，笑骂道：“你们这群小孩儿，整天给我这那儿的。我可给你们说啊，你们那手机，不管是备了两个，交一个留一个，还是像李光那样拿个老年机来糊弄我，或者直接说没有不交的。我告你们啊，悠着点儿，好好把手机藏着玩儿，别给我拿到教室张牙舞爪、光明正大的玩，要是让万主任抓到了，你们连着我都得完。工资给我扣光了，我还娶不娶媳妇儿了？”
“喔——”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林哥！”
整个班级哄笑不已，气氛高涨不退，其乐融融。
顾初笑的时候下意识望向了沈易，原因很简单——她来这几天，已经亲眼目睹沈易在课桌下捣鼓手机多次了。
沈易也笑得双眼微眯，近距离看，他的右眉尾处好像有一颗褐色的痣，淡淡的不大，又平添一股野性。
最后笑完了，林博也走了，大家今晚不像前几天晚自习那么闹腾了，极其安分地开始做作业。
开玩笑，练习册和卷子堆成山了，不安安静静做一些，一天的假期别玩了。当然也有走捷径抄的，比如沈易前边那位不老实的。
“阿易，你数学做完没？借鉴借鉴。”程砾又把翘着椅子靠后，对着沈易低语。
沈易头也没抬，说：“没做完，在做语文。”
“好吧。”程砾失落着正准备回归正位的时候，斜后方一张卷子出现在眼前。
沈易和程砾同时望向顾初，女生微微一笑：“不介意可以抄我的。”
“得嘞，谢谢顾同学啊。”程砾立马双手接过，一脸感激。
许昕见他又抄数学作业，略微嫌弃：“一个数学课代表混成这样，也真是窝囊。”
“诶，此言差矣，我乃借鉴。这种小题还不值得我动脑子，以我这天资聪慧的脑袋应该——”
“装满了屎。”许昕语调平平讽他，顺带附赠翻了个白眼。
“……”
“他俩一直这样么？”顾初憋着笑轻声问旁边的人。
沈易早已习以为常：“嗯，相爱相杀。”
顾初偷偷笑了一会，平复好心情才低头继续做自己的英语试卷。
下了晚自习，顾初一个人走在了教室的最后，关了灯和门才慢悠悠走下楼。她没有直接出教学楼，拐了个弯，走到楼中间有一面长墙的地方站定。
这是高二的荣誉墙，上面有沈易的照片，少年穿着蓝白夏季校服面对镜头的时候笑得温和，旁边是程砾，那张脸笑得张狂和沈易完全不一样，再看的时候，发现竟然还有苏安然。这几天她被许昕拉着一起吃中饭、晚饭，和大家都熟了一些。
这位苏学姐，话很少，经常面无表情，语调冷淡，走哪哪冷，程砾就是走哪热哪。倒也融洽。
不过她的照片怎么还在这墙上啊，而且感觉照片上的她更不耐烦。因此她多看了两眼，摇摇头走出教学楼。
常西中学其实挺大，顾初很喜欢通往校门的林荫大道，感觉像漫画里的场景。香樟枝叶繁茂，要是夏天阳光照耀，光斑洒在地上，映在少年少女的身上，他们笑着穿过，偶尔打打闹闹，青春的样子应该很让人赏心悦目。
快到校门的时候，她又在离校门口处不远的告示栏前站了一会，里面贴着红榜，理科文科年级都分开来占着一面。这几天在学校吃了就直接赶回教室看书做作业，下了晚自习就回家不逗留，她还真没关注这告示栏里是什么东西。
高二理科榜第一名是沈易，第二名是程砾，第二十五名是许昕，看来大家成绩都不错，连那个朱涛都在榜上。再往前挪几步就是高三理科年级榜，第一是苏安然。
“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顾初下意识转身，是苏安然，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今天穿的是黑色长款羽绒服外套，扎着高马尾，薄薄的齐刘海下面是一双桃花眼，平视人的时候有种厌世和不耐烦的神色。
“噢，没看什么。”顾初回答，礼貌笑了笑。
苏安然挑眉，她比顾初高一些，眼眸向下睨着短发女生，女生逆着路灯的光，看不清神色。
“怎么不和程砾他们一起回去，听说你们顺路。”苏安然双手插兜，问。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走，他们等我，很麻烦。”顾初说。
苏安然冷哼一声，了然的说：“也是，太吵了。快回去吧，晚了不安全。”她朝校门口扬了扬下巴，顾初愣神了一下，点头说了声再见就走出了学校。
其实，苏安然看起来冷漠，骨子里却充满了善意。
回到家的时候，不出意外，都休息了。
她轻手轻脚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就爬到了床上玩手机。
她怕影响学习，没把手机带去过学校，上课的时候也很少玩，除非要听听力或是有事才会看眼手机。
曾志远在qq上给她发了一些搞笑的图片和笑话，顾初拣了几个好笑的回复。刚发过去，那边就回了：顾姐，你还习惯不？
顾初：还行。
曾志远：老马天天念叨你，说你走了，没有人懂她了。
顾初：夸张了啊。
曾志远：真的，顾姐，我现在后面的是个大老粗，每天都鬼嚎鬼嚎的，搞得我有点神经衰弱了。太想有你在的日子了！
顾初：哈哈，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当初不还说我是个书呆子么。
曾志远：我错了——
顾初：行了啊，我要开始听英语听力了。你加油，争取考个好的一本，到时候大家都有能力了再聚。
曾志远：行，顾姐保重身体。
顾初看了眼，笑笑，点了音乐软件，选了首英文歌，插上耳机边听边想着这周的事情。
大部分的事情，其实都和沈易有关。
可能因为是同桌吧，他对她还算关照些，比如会跟她说哪个老师讲到哪里，遇到梗住的题也会瞄两眼问她需不需要讲解，买水也会记得给她带一瓶。
噢，想起水，她得买个新保温杯，喝凉的喝多了不好。
程砾是个自来熟的人，第一天早上碰到后问她要不要以后一起走，她拒绝了。一来不习惯，二来觉得还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沈易太耀眼了，本来一起同桌，她都被好些女生打量了好几次了，不想惹出什么幺蛾子。
许昕也是个热情的人，和班上的人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玩得很嗨，对自己也很照顾。刚开始还不习惯，后来也随她了。他们三个，不，他们四个，还有苏安然，好像在一起玩很久了。吃饭的时候会说那么一两句关于以前的事，大多都是一些糗事，程砾和许昕两个性格相近总容易吵起来，但又很相信对方。
夜深了，她打开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圆状小台灯。等灯发出暖暖的光晕，再把屋里吊灯给关了。而手机，也在英文歌之后已经切换了很多首歌，索性关了手机，闭着眼慢慢酝酿睡意。
隔天，顾蓉敲了门。
“今天中午请你舅妈吃饭，你拾掇拾掇。”顾蓉腰上系着围裙，嘱咐。
顾初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闻言惯性点了点头。
换衣服再打开门去洗漱的时候，孟馨正占着厕所。顾初打了个哈欠，拐去了客厅，孟庆丰已经去公司了，桌上摆着剩下的早饭。她到凌晨才睡着，中间断断续续还醒了两次，最后睡到八点，顾蓉也没叫她，可能是想着周末可以多睡一会。
“站在这干嘛？”顾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顾初转身，说:“等着洗漱。”
顾蓉今天穿着依旧淡然，杏色的羽绒服，长发盘着，戴了对坠着白玉的耳环，气质温柔。
她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从顾初身边走过坐到了沙发上，摆弄着手机。顾初却愣在那，她自生下到现在，十七年，真正和父母住在一起生活只有小时三年，现在也不知道能生活几年。所以她和这个家关系很尴尬，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不近不远，又很淡。之所以会这样，她大概是知道一些缘由，顾蓉和孟庆丰没和她当面提过，她也不想说什么。
他们从始至终都维持着一种体面。
以前顾初一直想从南方县城考到北方大城市，还没等考，就走了个捷径。可她并不愿意，日后她也一定要离开这里，去同样是北方，但离常西远远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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