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亦或只是一个无限拉长的、痛苦的瞬间。
那扇锈蚀的、通往自由的管道口,近在咫尺,却如同海市蜃楼。她一次次地冲刺,一次次地被无形的力量拉回调节阀室的起点。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精神的磨损却如同钝刀割肉,缓慢而残忍。
循环并非一成不变。磐石酋长的力量,或者说这“回廊迷障”本身,开始系统地挖掘并放大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有时,她刚踏入阀室,脚下的金属网格便会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斯科爆炸时那灼热的火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伴随着虚幻的惨叫声。
有时,管道口会扭曲变成冰冷的手术台,戴着磐石酋长面孔的“医生”手持闪烁着幽光的诱导剂,狞笑着向她逼近。
最让她心碎的是,一个小女孩哭泣呼唤“妈妈”的声音,会从四面八方传来,凄厉而绝望,让她肝肠寸断,几乎要放弃挣扎,只想循着声音而去,哪怕那是陷阱。
她的意志力如同被反复捶打的钢铁,在高温与重压下,时而迸发不屈的火星,时而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她开始出现幻觉,看到南宫适的身影在管道口一闪而逝,看到莱德冰冷的面容出现在墙壁的阴影里。绝望如同冰冷的地底湖水,一点点淹没她的理智。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准备放弃下一次冲刺,任由循环将她拖入更深沉的噩梦时,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杂音”出现了。
那是在她又一次被重置回起点,疲惫地靠在那块标志性的、形如骷髅头的锈蚀管道上喘息时,她无意间一瞥,发现骷髅头右眼窝里,似乎多了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
那是一小簇刚刚萌发的、散发着极其微弱荧光的苔藓。
地心世界多有发光菌苔,这并不稀奇。但司南记得清清楚楚,在之前无数次的循环中,这个骷髅头管道始终是单调的锈褐色,从未有过任何生命迹象!
为什么这次不同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循环是能量构成的牢笼,一切都在重复,为何唯独这里出现了“新生”?
苔衣……是他!
她想起了那个沉默寡言、醉心于培育苔藓的六王子。只有他,拥有让苔藓快速生长、甚至在苛刻环境下存活的能力。这是他留下的标记!一个极其隐晦,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否被捕捉到的信号!
这簇苔藓,是循环程序中的一个“漏洞”,一个未被磐石酋长察觉的“后门”!
司南没有立刻冲向管道口。她死死盯着那簇绿光,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唯一的灯塔。
她开始仔细观察这一次循环与之前的不同。
她发现,当那簇苔藓的光芒微弱闪烁时,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乱流似乎会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偏转。这种偏转非常微弱,若非她全神贯注,根本无从察觉。
能量节点!这簇苔藓标记了一个能量流动的节点或者薄弱点!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她不再执着于直线冲向管道口,那注定是死路。她开始尝试沿着那能量偏转的方向移动,步伐诡异,时左时右,甚至偶尔后退,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基于能量感知的舞蹈。
过程无比艰难。噩梦的干扰依旧存在,幻觉不断试图将她拉回错误的路径。她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眼睛死死追随着那微弱的能量流和苔藓光芒的指引。
一步,两步……
她绕开了之前无数次将她拉回起点的无形屏障区域。管道口不再是她直接冲刺的目标,而是变成了她迂回路线终点的一个参照物。
当她终于沿着这条由苔衣无意或有意留下的、极其隐晦的路径,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金属网时,预想中的重置和眩晕……没有到来!
她成功了!
她穿透了“回廊迷障”!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她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全靠双手死死抓住金属网才勉强站稳。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精神上的透支比肉体更甚,那无数次的循环和噩梦折磨,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然而,还没等她喘过气,一个低沉而充满赞许,却比威胁更令人心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了:
“了不起,果然!不愧是昴宿星后人。”
磐石酋长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他看着司南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样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欣赏,更有一种看到珍贵猎物终于展现出其价值的满意。
“这‘回廊迷障’能困住地心最勇猛的战士,却终究没能磨灭你的意志。”他走到司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坚韧、你的智慧,都证明了你的血脉非同凡响。这很好。”
司南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死死盯着他。
磐石酋长无视她眼中的恨意,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证明了你的价值,那么,游戏该进入下一阶段了。选择一位王子,成为你的丈夫。这是你,以及你未来子嗣,在塔尔塔洛斯获得尊荣的唯一途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是选择拥有力量、能给予你坚实庇护的坚盾?还是选择……那个似乎对你抱有某种同情,甚至胆敢暗中提供微不足道帮助的苔衣?”
他的话语,如同另一道无形的枷锁,在她刚刚挣脱物理循环之后,又将她拖入了更为复杂的、关乎命运与情感的囚笼之中。地心世界的残酷,远不止于能量的迷宫。
司南靠在冰冷的金属网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粗糙的沙砾。挣脱循环消耗的不仅是体力,更是心神。那些反复叠加的噩梦场景——爆炸的火光、冰冷的手术器械、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依旧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像附骨之疽,蚕食着她仅存的清明。
磐石酋长的话,如同重锤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选择?丈夫?这荒谬的要求让她只想冷笑,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掌控着她生死的地心主宰。
“看来你需要时间思考。”磐石酋长并不意外她的沉默,他挥了挥手,两名身材矮壮、披着暗色石甲的地心守卫从阴影中走出,眼神空洞,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带她回她的居所。好好照料,让她恢复精力。”
“居所”?司南心中冷笑,那不过是另一个装饰稍好的囚笼罢了。
她没有反抗,任由守卫架起自己几乎脱力的身体。在被带离这间充满绝望记忆的调节阀室前,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簇生长在锈蚀骷髅眼窝中的荧光苔藓。
那一点微弱的绿光,是她在这无尽黑暗中看到的唯一善意,是苔衣冒着巨大风险传递出的、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信息。
这份情,她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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