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被甩得七荤八素的萧铃儿还未站稳,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就突然在她的背后响起。
萧铃儿蓦地转身,竟看到了一名端坐在一张铁质轮车上的妇人——该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生着一张风情万种的美丽面庞,但其银白色的发丝、浑浊沧桑的双眼,以及满布褶皱的双手和脖颈,还有她极苍老的声音,却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违和之感。
令萧铃儿更为讶异的是,妇人的长相,居然与挂在其师父南宫班若卧房内的那张寒冰宫创立者沙曼凝的画像一模一样。
“师、师祖婆婆!”脱口而出的惊呼后,萧铃儿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因为,她的师祖婆婆倘若真的尚在人世的话,如今至少已经七十余岁的高龄了,其年龄显然与她面前的这名少妇并不相符。
“师祖婆婆?”妇人拧紧了眉头,上下打量了萧铃儿好一会,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南宫班若的徒弟?”
只这一问,即便再怎么不可置信,萧铃儿也确定了妇人的身份必是沙曼凝无疑。于是,呆愣片晌后,她倒头便拜,“徒孙萧铃儿,师承寒冰宫,排行第九,拜见师祖婆婆。”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沙曼凝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她冲着女孩招了招手,沉声道:“我老了,眼神不好,你且靠近些,好叫老婆子看看清楚你的模样。”
萧铃儿不疑有他,连忙起身走到了沙曼凝的近前,谁料,她刚刚站定,沙曼凝竟突然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萧铃儿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就想要挣脱沙曼凝的桎梏,奈何对方无论是内力还是辈分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几番思量和尝试后她终是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任由沙曼凝摁着她的脉搏好一阵“不知所谓”的探摸。
半晌后,沙曼凝昏黄的眼眸遽然一亮,然后她松开了萧铃儿,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是怎么进到迷城的?”
“是西突国的也澜纳娅公主,”萧铃儿说道:“她派了两名婢女护送徒孙及同伴来到的迷城。”
“也澜纳娅?原来是她。”沙曼凝很是不屑道:“当年她被也澜吡倜重伤后扔进了迷城,倘若不是老婆子我出手相救,她早就死了。看起来,也澜吡倜对她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师祖婆婆,”萧铃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您既然尚在人世,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寒冰宫啊?”
“你可知,我为何会被困于迷城之中?”沙曼凝问道。
“不知。”萧铃儿摇头道。
“因为,我受到了魔鬼的邪恶诅咒,一旦踏出这座地宫,就会很快死去。”沙曼凝声音极沉、目光极阴道。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诅咒?’萧铃儿抿了抿双唇,在心中腹诽着,显然她并不太相信沙曼凝的话。
“你不信?”沙曼凝甚是不悦地问道。
“徒孙不敢。”萧铃儿急忙摇头道。
“你看看这个。”沙曼凝突然将身上的长袍一撩,旋即露出了自己未着寸缕的下半身。
“啊——”
只看了一眼,萧铃儿便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两条腿,两条细长如竹竿、黢黑如焦炭的活人腿!
用长袍重新遮住双腿,沙曼凝冷冷地开口道:“曾经我也以为所谓的‘诅咒’纯粹就是无稽之谈,所以,我便踏出了这座地宫,可是,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我的双腿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是谁,究竟是谁给您下的如此恶毒的诅咒?”萧铃儿愤怒地问道。
“你可知道,西突老汗王也澜连昊是怎么死的吗?”沙曼凝不答反问道。
“难道,他不是被也澜吡倜谋害而亡的吗?”萧铃儿惊疑不定地问道。
“哼哼,”沙曼凝嗤笑道:“也澜吡倜还没那个本事。是我、是我亲手杀死了也澜连昊那个老东西。”
“竟然是您?”萧铃儿惊呼道。
那个曾经雄霸一方、拔地倚天的西突老汗王也澜连昊,最后居然死在了沙曼凝的手中,这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对,就是我。”沙曼凝咬牙切齿道:“但是,也澜连昊那个该死的老东西却在临死之前给我下了‘恶诅毒咒’,想将我终身困于地宫之中。这个混蛋,他以为将我困在地宫中就万事大吉了吗?哼,欠了我的,我迟早会让他全都加倍还回来!说吧,”沙曼凝凶狠蓦地瞪视着萧铃儿,问道:“你来迷城究竟所为何事?”
思忖片刻,萧铃儿决定实话实说,“孙儿此来,其实是想请师祖婆婆赐予精铁之术的秘方,好去救人。”
“救人?”沙曼凝追问道:“救谁?”
“河西战神,岳丘林。”萧铃儿直言不讳道。
“岳丘林?”沙曼凝阴恻一笑,便点头道:“好,精铁之术的秘方我可以给你。”
眼见沙曼凝居然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要将许多人都趋之若鹜的精铁秘方送给自己,萧铃儿反倒有些有些狐疑了,不过,沙曼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萧铃儿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但是,你也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萧铃儿急忙问道。
沙曼凝没有说话,而是蓦地伸手在萧铃儿面前一晃,紧接着,萧铃儿便突感一阵天旋地转,继而眼前一黑,再没了任何的知觉。
石壁的另一侧,心焦如焚的云奇在遍寻石室的机关无果后,果断开始动手拆棺材盖,就在他费劲心力拆掉了一副棺材盖,并且正准备用尽全力朝着萧铃儿消失的那面石墙砸过去之时,随着一阵巨大的“隆隆”声响后,沉重的石墙竟突然间下沉,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云奇的眼前。而后,坐在轮车上的沙曼凝和昏倒在沙曼凝身侧的萧铃儿赫然间就出现在了云奇的面前。
“铃儿!”云奇陡然一惊,连忙扔掉了棺材盖奔向萧铃儿。
“她没有事,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沙曼凝冷冷地看着惊慌失措地抱住萧铃儿的云奇,沉声道。
云奇惶然不已地看向沙曼凝,颤着嗓子问道:“您、您是铃儿的师祖婆婆吗?”
“嗯。”沙曼凝点点头,并摇响了轮车上的铁铃铛。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过,刚刚那副被云奇撬了棺材盖的石棺内突然就有了异动,紧接着,一名身材瘦小、神情呆滞、面色僵直、赤裸上身、仅着亵裤的中年男子突然间从棺中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在云奇骇然的注视下,男子利落地爬出了石棺,迈着极为僵硬的步伐走到了沙曼凝的面前。
“匕首。”沙曼凝看也不看云奇,只对他冷声道。
云奇一手扶住了萧铃儿,一手慌忙拔出藏在靴筒内的匕首,恭恭敬敬递给了沙曼凝。
“不是给我,是给他。”沙曼凝指着矮小男子,不满道。
云奇一愣,急忙将匕首塞到了男子的手中。
男子抓住匕首,竟毫不犹豫地就划破了自己的左手手掌,汩汩的鲜血霎那间便喷涌了出来,那男子却似没有任何痛感般将流血的手掌送到了沙曼凝的面前。
“还愣着干嘛?”沙曼凝对着有些懵怔的云奇叱喝道:“你们不是想要精铁之术吗?”
云奇心念飞转,当即就明白了沙曼凝的意思,他立刻撕下了自己灰色外袍的一角,恭敬地送到了沙曼凝的手边。
用手指蘸着男子的鲜血,沙曼凝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地很快就将云奇的衣袍角写了个满满当当。当最后一个字写就之时,沙曼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也不看云奇就将衣袍角扔回给了他。
“老婆子累了,需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沙曼凝话音刚落,就见那名手掌还在流血的矮小男子竟俯身将她从轮车上抱起,并快走几步,轻轻将她放到了他刚才爬出来的那具石棺之中。
云奇见状,当下头皮就又有些发紧。
“前辈,您多保证。”紧紧攥着衣袍角,云奇抱着萧铃儿冲沙曼凝所在的棺木深深一揖后,便逃也似地朝着石室的大门走去,这个令人窒息且毛骨悚然的惊怖之地,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了。
正如沙曼凝所言,就在云奇抱着萧铃儿“逃”出石室后不久,她果然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不过,醒来后的萧铃儿却对在石室中的遭遇完全没有了任何的记忆,似乎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除了些许的疲累感之外,萧铃儿所能记住的只有沙曼凝那张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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