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钧城数十里地外的大新三路联军的临时驻地,帅营中,王舒、明春风和莫塔力正在讨论着进攻钧城的最终方案。
其实,收复钧城的计划与方案在联军从凉城开拔之前就已经制定好了,但是,当王舒收到了斥候们从钧城前线带回来的最新情报时,就决定放弃原来的“以全部火力,不分主次,从四个城门强攻”钧城的既定作战计划。其实,不是王舒想放弃,而是不得不放弃,因为狡诈恶毒的西突人,居然裹挟了万余名手无寸铁的大新百姓,分别列于钧城东南西北四城的城墙之上,一旦攻城战开始,最先死亡的肯定是这些作为肉盾的百姓,身为皇家子弟,王舒可不愿意背负“枉杀庶民”的骂名。
但是,莫塔力和明春风却完全没有王舒的顾忌,原本见面就掐的两人,这一次的意见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决不能因为“妇人之仁”而置王朝利益于不顾。
眼见数个时辰都过去了,王舒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急脾气的明春风顿时就坐不住了,“鲁城王,你就别再婆婆妈妈了,快点下达进攻命令吧。你要实在是不放心,怕被陛下责罚,老明我在这里给你做个保证,若是他日陛下有所怪罪,老明愿意替你扛这个祸。”
“鲁城王,西突人之所以利用此种恶毒招数来对付我军,正是说明了他们实力孱弱,不善守城之战,更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那些百姓不过都是些蝼蚁而已,能为国赴死,也算是全了他们的忠义了,你又有何顾忌的呢?”王舒的优柔寡断,使莫塔力也很不耐烦了,他瞥了一眼明春风,对王舒道:“况且,现在连垫背的都有了,鲁城王,您还犹豫什么呢?”
听到莫塔力这么说自己,明春风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立时就要冲上去跟他理论,但是,看了看依旧呈犹豫、思索状态的王舒,便强行将满腔的怒火憋了回去,只用眼刀狠狠剜了莫塔力几下。
“难道真的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么?比如先派人潜入钧城救人?”王舒依旧迟疑着不愿意下达作战的命令,他的性子本就是优柔有余、勇猛不足,又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迟疑不决是必然的。
这下子,明春风彻底沉不住气了,他腾地起身,两步并一步跨到王舒的面前,双手撑住桌案,身体向着王舒前倾,对其怒目而视道:“怎么救?拿弟兄们的命去换那群废物的命?鲁城王,你清醒点吧。打仗总要死人的,是那些无用的百姓死,还是弟兄们死,请鲁城王即刻做个决定,也好给老明一个痛快。”
“鲁城王,遇事不决乃兵家大忌,您也算是沙场老将了,连这个都不明白吗?贻误战机是何等罪名,我相信你是很清楚的。若钧城不能一举收复,咱们都会被陛下降罪,说不定还会遗祸子孙。”莫塔力也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第一次在王舒面前彻底黑了脸,“打还是不打,您必须要决定了!”
事已至此,王舒不得不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打!
攻城按照原计划进行,那就是,以王舒所领的十万绥靖军为中军,坐镇城下,随时接应;以明春风所领的十万静安军为前锋,负责主攻东南两城门;以莫塔力所领的五万湘蒲军为侧翼,负责佯攻西北两城门。
攻城命令下达后,三军齐发,向着钧城的方向急速挺进,很快二十五万大新联军就兵临钧城之下,一场攻守大战一触即发。
站在钧城城楼最高处的也澜孙代,望着城下来势汹汹、密密麻麻、张袂成阴、喊杀震天的千军万马和铺天盖地、漫山遍野、满坑满谷的招展旗帜,他不久前刚刚遭受过“重创”的身子止不住地剧烈抖动着、满身的大汗止不住地淋漓着、心脏止不住地狂跳着、整个人止不住地就想要逃跑。
“左贤王。”就在这时,白露冷酷到残酷的声音,犹如一枚尖刀,一下子就刺穿了也澜孙代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只见也澜孙代竟“咚”的一声,四肢无力地瘫在了地上,全无了那日指挥贴身侍女吹奏“湿泊罗魔音”时的果敢和胆魄。
“把大将军扶起来。”白露一声令下,两名健壮彪悍的士兵立刻上前,强行把也澜孙代拉拽而起,架到了白露的身旁。
“左贤王、大将军,您是一军主帅,大战即将爆发,您怎么能不亲自坐镇观战呢?”白露指着城头上,用铁镣锁着的一个个瑟瑟发抖、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却又无法可逃、无处可逃的人盾,对也澜孙代道:“放心吧,有他们在前面挡着,大新军队的弓箭一时半会儿还伤不到您。”白露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对也澜孙代说道:“另外,我再告诉您一个秘密,今儿个老天爷肯定也会帮我们的。”
城楼下,负责主攻的静安军和负责佯攻的湘蒲军的将士们,却在主帅的攻城令发出后迟迟没有动静,因为将士们谁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以大规模的“肉盾”做为第一道防线的战斗,敌人就躲在“肉盾”的后面从容地射杀着他们,而他们却还在犹豫不前。
望着城楼之上,破衣烂衫、衣不蔽体、惊慌失措、惊恐万状地哭嚎求救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一向彪悍、嗜血,甚至是视百姓性命为草芥的静安和湘蒲两军的将士们,却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怯意,以至于他们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将弓箭射向这群无辜的生命。
“混蛋!”见此情形,站在高处观战的明春风急了,他从身旁的副将阮大元的手里猛地夺下一柄硬弓,张开后,没有一丝犹豫,立时就射杀了城楼上一名抱着婴孩的妇人——战场之上的心慈手软只会导致己方的全军覆没,除了“残酷无情、心狠手辣”别无他途。
随着妇人和婴孩中箭后跌落城下而亡,一场真正的屠杀便正式被拉开了序幕。
静安军和湘蒲军的士兵们再没了任何顾忌,纷纷张弓射箭,对准城墙上的大新百姓毫不留情地射了过去——只有将肉盾先行“清理”,才能射杀掉那些躲在肉盾后面的敌人。很快,中箭的百姓犹如风中落叶般,接二连三、连续不断地从城楼之上直直坠落,原本的两军将士之间的厮杀,竟以如此惨烈的“屠杀”为开启。
慢慢的,百姓们凄厉的惨呼声、求饶声、叫骂声,愈来愈弱、愈来愈小,与此同时,大新联军的士气却也在一点点动摇、一点点降低,因为,自开战以来,他们所射出去的每一箭,杀死的几乎都是与自己同宗共祖的无辜百姓,钧城之下的泥土都已洒满鲜血,但却没有一滴来自于他们的敌人,这一切,怎么能不让他们于心不安,又如何能不让他们惶恐忐忑呢?
站在巢车里的董彦,从了望口内亲眼目睹了百姓们被大新联军“屠杀”的全过程,他心中的愤慨和悲恸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原本还对联军残存着的那一点点希冀,彻底化为了泡影。
随着愈来愈多的百姓陈尸于城楼之下,明春风强大的意志力也开始有些动摇了,恰在这时,他蓦地看到了中军营中发出的,要求他暂停进攻的信号,正准备命令大军停止进攻的他,却忽然被身旁的副将阮大元阻止了。
“将军,”阮大元跪倒在了明春风的面前,拉住了他的战袍,苦苦劝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将军。您这时候停止进攻,势必会大伤将士们的士气,就连那些为了大义而亡的无辜百姓们,也有可能因此就白白牺牲了。除了一鼓作气、继续进攻,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啊,将军!”
明春风知道阮大元所言都是对的,自从领了这个先锋的令,他就做好了面对一切暴风骤雨的准备。对明春风而言,收复钧城之战也许将会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场大战,所以,此战他必须要胜,他明春风也必须是第一个站到钧城城楼上的大新将领。
“继续进攻,违令者杀无赦!”
而正是明春风的这个决定,彻底断送了静安军和明春风最后的生路。
另一边,负责佯攻的莫塔力做出了与明春风一样的抉择,无视王舒的“撤军”命令,继续进攻。西、北两门虽不是联军主攻目标,但若是湘蒲军可以率先攻破城门,他莫塔力就将会是收复钧城的第一人,从此之后,他将不会再被质疑,他的地位也将无法被人撼动。
然而,恰在此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骤忽之间竟乌云滚滚、黑云压顶,紧接着便是飞沙走石、雷声大作,原本就心怀忐忑的联军将士,面对着瞬息变幻的天象无不怛然失色,视之为“天怒”。狂风中,他们射出的弓箭也失了准头,有的甚至还误射了自己的同伴。
仿佛为了加剧大新联军的崩溃速度,一柄从城头上射出的重箭穿越层层障碍,竟直直射中了大新联军阵营中代表主帅的牙旗,牙旗应声倒地,如此一来,大军登时慌作一团,将士们再没了继续作战的士气和勇气,纷纷丢盔卸甲、慌不择路、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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