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凌空炸响后,原本紧闭着的钧城四门骤然洞开,西突骑兵突然如奔腾的赤色洪流,挥动着兵器,宛如恶鬼神煞般从城中杀将而出,狂叫着、呼号着、嘶吼着、咆哮着,扑向业已大乱的联军军阵。
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状况骇破了胆、吓懵了魄的大新将士,除了疯狂逃命外再没了其他的想法。
接下来,便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大屠杀,屠杀者是西突骑兵,被屠杀者当然就是已经了无斗志、溃不成军的二十余万大新联军。
而面对着大新联军突如其来的溃败,明春风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依然冲冠眦裂地于四散溃逃的士兵中不停地挥刀嘶吼着,命令他们“拿起武器,与敌厮杀”。
可是,兵败如山倒,明春风不是神仙,一己之力托不住业已倾倒的大厦。
副将阮大元不顾危险冲到了明春风身边,抓住他的手臂,苦苦相劝道:“将军,大军败了,咱们、咱们快撤吧!”
然而,明春风不愧名将本色,依然挥动着长刀岿然而立大杀着四方,对阮大元的话充耳不闻。
眼看西突骑兵马上就要杀到了,阮大元登时就急了,道一句,“将军,得罪了。”接着,他一肘子就撞晕了明春风,而后将其扛在背上,混入了撤逃的大军之中。
不过,人逃跑的速度终究抵不过快马的脚程,更何况明春风的身量比之阮大元更为高大健硕,很快,阮大元就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了。但是,阮大元却不敢停下脚步歇上一歇,因为,一旦停下,等待着他和明春风的,不是被疯狂逃命的将士推倒后踩踏而亡,就是会被西突骑兵似割韭菜般割去头颅。
就在阮大元感到无望甚至绝望之时,一匹极为健壮的战马竟然停驻在了他的面前,马上的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而他没有任何迟疑就紧握住了那只代表着生机和希望的手——三人一骑,竟险险逃出了生天。
当三人身下的马儿因疲累不堪,再也无法支撑而倒地不起之时,他们已经成功逃到了一处看起来颇为隐蔽安全的地方。
怀着无限的感激或者说感恩之情,阮大元正要对救了他和明春风的那名陌生的大新士兵表达感谢之情的时候,一柄锋利的大刀却闪着透骨的寒光蓦地切断了他的咽喉。
猝不及防间,阮大元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汩汩的鲜血以喷涌之势从他的指缝间不停漏出,阮大元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上一句“为什么?”就倒在了他自己的血泊之中。
董平抬起双脚跨过阮大元的尸首,走到了昏迷着的明春风的身旁。一抹冷酷、残忍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角,他举起了佩刀,毫不留情而又手法纯熟地斩断了明春风的脖子。
一代名将虎臣,就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无声无息地死了。不过,平心而论,这种戛然而止的死亡方式,于明春风而言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董平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被喷溅到他唇边的不知是明春风还是阮大元,又或者是他们二人混合的血液,用刀尖挑着明春风凌乱的发髻,将他的头颅送入了事先备好的黑布袋中,布袋被封死后,董平的面皮似抽搐般蓦地一抖,旋即露出了一抹欢愉中透着狠绝的冷笑。
相较于明春风死战不退的大无畏精神,莫塔力就精明油滑了许多,静安军整军还未开始溃退,他就预感到了情势不妙,当即便命令部下回撤。不过,毕竟是五万个人,而非五万只鸡鸭,无序和混乱的撤退以及西突军队的疯狂冲击,还是令湘蒲军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就连莫塔力自己也在撤退的途中被流矢所伤,险些丧命。
尽管这场出乎意料的败战让莫塔力相当沮丧,但是他始终坚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莫塔力还活着,就一定会卷土重来。
身后已然没了追兵的声音,骑在马上的莫塔力松了一大口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他连忙四下张望,却发现因为逃得匆忙,再加上天昏地暗,慌不择路中他竟然只身逃进了一处不知名的荒林之中。此时,乌云愈发深沉,天色亦愈加昏暗,心慌意乱的莫塔力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迷路了。
莫塔力记得,自己是被一名湘蒲军的士兵一路护送、引领而逃的,但现在,那名士兵却不知所踪,只留他自己在惊惶无措中茫然徘徊着。在不知道第几次转回到原地之后,莫塔力和他的身下的坐骑同时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向来骄横跋扈、桀骜嚣张的莫塔力,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就在莫塔力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时,一个闪电蓦地劈裂了半空,随即雷声也开始轰隆了起来,电闪雷鸣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无须分辨,莫塔力就十分肯定,来的,定是一匹战马。莫塔力登时就精神一震,因为,无论来者何人,是敌是友,他都有了走出这片荒林的希望了。
不久后,一匹战马果然奔到了莫塔力的眼前,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战马之上竟空无一人。
原本隐藏在荒林中打算偷袭来人的莫塔力,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发现再无来人的时候,原本的怀着的无限希望,转瞬间又化为了失望和绝望。
可是,就在莫塔力的注意力全都关注着战马的时候,一个身着甲胄手持战刀的瘦削身影,竟在悄然之间潜到了他的身后。
一滴久违的雨滴忽然低落在了莫塔力的额头上,他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却只看到了一道凛冽的寒光突地在他的眼前闪过,然后,他只觉得脖颈处遽然吃痛,下一瞬,他就感到身子陡然一轻,被自己的热血糊了满脸的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竟已然身首分离,身子栽进了污草丛中,而他的头却被一名面目陌生的、身着湘蒲军甲胄的陌生少年人拎在了手中!阖目的刹那间,莫塔力突然想起来,那名一直护持、引领着他逃到这处荒林的年轻士兵,似乎与眼前的这个少年正是同一个人。
钧城的城楼之上,也澜孙代倚靠着城墙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双腿打颤地望着城池之外,不计其数丢盔卸甲、身首异处的大新士兵,以及污泥中早已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无数大新军队的旗帜,还有那些堆积如山、残破不堪的两脚羊的尸首。
“属下恭喜左贤王、大将军,守城之战旗开得胜。”白露那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蓦地在也澜孙代的身后响起。
“军、军师。”听到白露的声音,也澜孙代一个腿软差点又要摔倒,他双手扶着城墙勉强支撑住身子,艰难地转过头面对白露,努力在唇角勾出一丝笑容,眼中却充满了惊惧,“军师,这次大败大新联军,你、你居功至伟。他日大汗论功行赏,军师你、你一定会被封王的。”
此时的也澜孙代,对白露的胆寒和畏惧已经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在也澜孙代的认知当中,“懂天象、识风雨”的只有西突国的四位护国大长老,他们是受了月神的点化和指引才能够拥有预测晴雨的能力。而现在,白露却清清楚楚地预言出了天象,进而指挥赤襄军以摧枯拉朽的气势,以区区数万人,几乎尽灭数倍于己的强敌。这样的白露怎能不让也澜孙代肝胆俱寒、心神皆惊呢?
“哼,封王?”白露静静地凝视着也澜孙代,那双隐藏在幂篱中的眼睛闪着意味深长的寒光,“左贤王,是准备退位让贤吗?”
望着白露眼中浓烈的杀意,也澜孙代浑身一震、心头一凛,张口结舌道:“让贤,也不是、不是不可以,若是军师愿意,本王没有、没有意见。”
“哼哼,”白露鄙夷地看着也澜孙代,冷声道:“让贤的事,您应该讲与右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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