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岳丘林阵前失踪、河西卫全军覆没、钧城沦陷之后,岳子珊的生活就此陷入到了一种暗无天日的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随着河西战事的日益严峻,现如今,满永宁城都在盛传着“岳丘林已经叛国投敌”,而“大将军府大厦将倾,杜氏满门即将大祸临头”的传言也日益甚嚣尘上。
生死存亡之际,杜氏宗族的掌权人杜宪却没有任何的反击或者自保的行动,还是一如既往地躲在草庐中炼丹、清修,而杜府如今的主事人杜兰欣也只是吩咐府中诸人关紧门户,不得外出,除此之外也是一切照旧,对于自己的夫君岳丘林哪怕就连一丝关心的情绪都没有表露过。
相较于杜宪和杜兰欣的“处之泰然”,岳子珊的表现可就慌乱了许多,也正常了许多。她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万般惊恐、千般焦急之下,岳子珊再也坐不下、待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必须得为杜氏家族做点什么了,否则,再这么无动于衷、无所事事、饱食终日地继续下去,她就算不会因为自己父亲的“临战失踪”而被皇帝下令处死,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白眼珠子瞪死,或者是在惶惶不可终日中英年早亡。
于是,在一个细雨朦胧、行人稀少的清晨,岳子珊给严禁自己出门的母亲杜兰欣留了一封手书,背着早就打包好的行囊,绕过所有的侍卫和仆从,一身青衣短打小厮装扮,怀揣两把短刀,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家门,踏上了去河西寻找岳丘林的“征程”。
出得府门不过三条街巷,行到一僻静之处,恰有一名酒气熏天的醉汉从对面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看到面容清秀的岳子珊,醉汉立时就起了不良之心,眼见四下无人,那醉汉便狞笑着伸开双臂拦住了岳子珊的去路,“哥儿长得可真是粉嫩,爷、爷喜欢得紧。来,让爷好好疼疼你。”
岳子珊虽说是将门之后,也有些还算将就的拳脚功夫傍身,但素来都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她还是头一遭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不禁慌了神,惊惶失措、连连后退之下就连藏在怀里用来护身的短刀都忘了拿出来。
“哥儿,快别跑了,来,快快让爷先香一个。”
岳子珊的慌张更加助长了那醉汉的欲望和气焰,他一个饿虎捕食就往岳子珊的身上扑了过去。
岳子珊当即转身,拔足狂奔而逃。那醉汉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虽然脚步踉跄,但是追赶岳子珊的速度却并不慢。眼看着岳子珊很快就要被他追上,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狂奔中的岳子珊蓦然回头,便看到那醉汉竟已经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而一个用黑巾蒙着左眼的男人正冷笑着将一根木棍扔到路边的柴草堆中。
岳子珊明白,正是这个“独眼”男子出手救了她,虽然他看起来也不太像个好人,但救命之恩到底还是要感谢一下的,所以,她很是大方地丢了一锭银子给独眼男子郝飞,并说了声,“赏你的!”而后,转身就要逃离眼前这个是非之地。
郝飞也不客气,把银子捡起来拿在手中掂了掂就揣进了怀里,紧接着,他猛跑几步追上并拦住了岳子珊。
“你、你想作甚?”岳子珊悚然一惊,这一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她立即就掏出了两把短刀,一左一右拿在手中,以警戒的姿势防备地看着郝飞。
郝飞见状,连忙举起双手后退一步,皮笑肉不笑地对岳子珊道:“哎,岳大小姐,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坏人!”
“你、你是谁?怎会知晓我的身份?”猝不及防被一个陌生男人叫破了身份,岳子珊显得异常惶恐。
“我是谁,估计说了,岳大小你也不会、不想知道。”郝飞说着话,将手伸到怀里,摸出来一封信笺,在岳子珊面前扬了扬,“有人,让我带封信给你,你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岳子珊犹豫片刻,示意郝飞将信笺插在短刀上,然后她谨慎地后退了几步,方才展开了信笺。信笺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一行字,“若想平安抵达河西,请至养玉堂一叙。”落款“云飞飏”。
云飞飏?岳子珊默念着这个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的名字,忽然间她的神情一顿,想到了一个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身影——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八九岁年纪,羞涩、瘦弱的小男孩。
搞明白了信笺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岳子珊反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惑当中。思量再三、再三思量,想破了脑袋也没能理出个头绪的她,咬着牙、跺着脚下了最后的决定——管它什么“养玉堂”还是“养鱼堂”,我且前去会会这个劳什子的云飞飏。
弥萝是在藏身养玉堂的第二天晌午方才完全清醒过来的。在云青、大双、小双三个少年的忐忑紧张的叙述当中,弥萝很快就搞清楚、弄明白了他们目前的处境和所处的环境。令云青大感意外的是,得知真相的弥萝非但没有埋怨他擅作主张将其带至“养玉堂”这个腌臜的地方,还对他表达了由衷的感激和真挚的谢意。
更加出乎云青意料的是,在接下来的十多天中,弥萝居然凭着自己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和倾世容颜,迅速将养玉堂的主人郝飞从精神上到行为上彻彻底底地征服,不仅每天好吃好喝、好酒好菜地供养着他们四个,而且天天不辞劳苦、任劳任怨地跑出去帮他们打探外界的消息,素来视财如命的郝飞甚至还关停了太半的生意,只为了能让身在密室中的弥萝有个更加良好、舒适的休息环境。
尤为让云青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舌桥不下的是,从来都是信奉“砍刀底下见真章”的街霸郝老大,竟然发下了“放下屠刀,立地成道”的宏愿,且软磨硬泡、死乞白赖地从弥萝那里讨到了一个“清净子”的道号。
郝飞的这一“讨道号”的无耻举动让云青彻底忍无可忍了,还“清净子”?满堂的“兔子”乱窜,满院的龟奴乱跑,清净个鬼的子!于是,原本打算再继续潜藏一段时间以避风头的云青便下定了决心,开始正式实行原定的逃跑计划。
在云青的计划中,岳子珊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早在云青将弥萝救出云国公府之前两天,云青就通过各种渠道,以重金分别买通了在大将军府中伺候岳子珊的两名比较得宠的婆子。于是乎,那两名婆子开始持续不断、添油加醋地将市井中关于岳丘林和大将军府以及杜宪的各种“不好的、可怕的”传言灌输给岳子珊。如此这般,使得本就心乱如麻、心急如焚的岳子珊,更加没了章法,再加上骤然冷落的门庭,戴罪自省不问世事的杜宪,以及虽勉力支撑其实却早已疲累不堪的杜兰欣。这所有的一切,最终必然会促使生性傲娇、脾气倔强的岳子珊不顾一切走上“万里寻父”的道路——而这,恰恰就是云青所等待的结果。
云青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更清楚云守正的手段,能够将弥萝救出国公府藏在养玉堂就是云青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若要在云守正以及那帮神神鬼鬼的戍卫们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永宁城,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对于这一点,云青是深信不疑的。所以,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帮助他们逃离永宁城的同盟,而岳子珊就是他精挑细选、苦思冥想后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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