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云奇所料,没走多久,他们便遭遇了又一批截击的敌人,不过,这次的对手不再是沙匪,而是上百名黑甲军,率领他们的正是不久前差点被胡不理反杀的拉咔。
这一次,黑甲军在人数上虽然占有绝对优势,但是,拉咔却并未如上次那般贸然发动攻击,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护卫着常安的河西卫手中所持的都是长弓重弩,杀伤力远胜于一般的弓箭,所谓“重弩一出,百夫莫当”,拉咔不想死,所以,他选择了等待和伺机而动。
同样的,云奇也没有选择主动发起攻击,毕竟,他们虽然武器精良,但在人数上却占劣势,必须要小心谨慎。
然而,双方对峙的情形还未持续多久,原本的艳阳忽然间就变得有些浑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渐渐地风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沙子吹打在脸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感受着四围愈来愈强烈的风力,云奇惊道:“不好,可能会有沙暴!”
大漠里的沙暴有大有小,小的最多迷住人的视线,或者将人浅埋在沙堆之中,风暴过去,爬出来,不过灌一头一脸的沙子;而大的风暴,破坏力却相当之惊人,可以把一匹骆驼席卷至半空再猛摔下来,有时候甚至还可以把聚在一处的人群,远远地分卷至十数里之外,若非轻功高强者,落地时大抵九死一生。
随着风势的加大,远处的黑甲军应当也意识到了事情有所不妙,在云奇他们准备躲避沙暴的同时,黑甲军也在拉咔的指挥下,纷纷往背风处躲去。
可是,沙暴的来势远比他们躲避的速度要迅速得多,很快,整个天空就昏暗了下来,一排排铺天盖地如同海中巨浪一样的沙幕,正以雷霆之速向他们逼近。见此情形,骆驼们都已经被吓得全部卧倒,把头深深插进了沙地中,而无处可逃的人们只能紧紧抱住骆驼们的大腿,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藏在驼身之内。
可惜,无论人们怎么躲避,在自然力的面前都是徒劳的,风暴最终袭来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未能幸免,如秋风卷落叶般被裹卷到了半空之中。
从风暴来临之初,云奇就寸步不离守在萧铃儿左右,当他们同时被风暴卷起的时候,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惊恐之中,她亦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那种无力和恐惧感,瞬间从内向外迸发而出,毛骨且悚然!
但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在狂烈呼啸的沙暴之中,人们看不见也听不到彼此,更无法控制会被带去哪里,在大自然的神威中,人是那么的无助和渺小,即使再怎么不愿意分开,也留不住彼此。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萧铃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御着沙暴飞离沃那尔大漠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身下蓦地一轻,而后那股一直在挟裹着她的巨大力量瞬间消失不见,随即,她狠狠地从半空中摔到了地上,囫囵个儿被埋进了蓬松的沙堆里,这一过程快到她甚至完全没来得及施展轻功就结束了。
为了不让自己被更多的沙子活埋,萧铃儿运足了真气,拼命扒拉着头顶的沙子,好让自己可以拥有足够呼吸的空间,就在她将要精疲力竭之际,这场排山倒海般的大风暴总算结束了,风消云散后,万物再次归于寂静。
一番费力的折腾后,萧铃儿总算将自己弄出了厚厚的沙堆,逃出了差点被活埋的境地,她边使劲咳嗽边往外吐着满嘴的干沙子,疲惫且不堪。望着复又清亮起来的太阳,呼吸着虽然酷热但已清新的空气,萧铃儿方才感到了一种死里逃生的后怕。
在灼人的沙地上坐了才一会儿,萧铃儿就觉察到手掌心传来了阵阵钝痛,对着刺眼的阳光一瞧,她顿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十根葱葱玉指竟已被沙砾磨至血肉模糊!
不过,疼得龇牙咧嘴的萧铃儿还未及好好缅怀一下玉指,就听得不远处隐隐有呼救声传来。她环视一周,很快就发现,距离她五六丈外,有一个“小沙丘”正在不停蠕动,毫无疑问,定是有人被困在了沙丘之下。
萧铃儿精神一凛,忍住剧痛撕掉两块衣角,胡乱缠住受伤的手掌,迅速向沙丘靠拢。
“莫要怕,我来救你了!”来到沙丘边,萧铃儿对着里面的人大喊了一嗓子,就开始徒手扒拉沙子。
努力了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戴着黑色幂篱的脑袋就出现在了萧铃儿的眼前,她定睛一看大喜不已,原来沙中之人竟是常安。在常安的配合下,精神大振的萧铃儿没一会儿就把他给救了出来。
看着虽狼狈不堪、双手渗血,但是却因为将其救出而喜形于色的萧铃儿,常安不由感慨万千,喘着粗气道:“丫头,你、你又救了老夫一次啊!”
“先生,莫要同我说这些客气话。”萧铃儿对常安莞尔一笑,就在她打算扶着他去寻找云奇的时候,忽然又在数丈外看到了一个微微“蠕动”的沙堆。
“先生,您且在此等候,我先去救人。”说完,萧铃儿立刻飞奔了过去,按照她的想法,既然常安落到了此地,那么前面沙堆中所埋的十有八九就是云奇。
可是,令萧铃儿大失所望的是,这次被她救出来的,居然是一名黑甲军,那名黑甲军显然也未料到救了他一命的,竟是自己的敌人。就在萧铃儿与那名男子尴尬对视的刹那,男子突然从靴筒内掏出一柄匕首,冲着萧铃儿当胸就直刺了过去。
萧铃儿偏身躲过男子的袭击,心头火起的她立刻拔出腰间的软剑冲着男子斜刺而去,并喋喋怒斥男子道:“你这厮,忒没有武德了!好歹我小飞侠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开打之前,怎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在萧铃儿凌厉剑锋的攻势之下,男子很快就没了招架之力,只能上下左右前后腾挪翻滚着躲闪,即便是如此,密不透风的剑气还是很快就将男子逼入了绝境,萧铃儿一个漂亮的收势,在男子跌倒于地的刹那,化剑为锥,猛地就要刺入男子的心房。
“丫头,住手!”常安的喊声适时响起,萧铃儿猛地一翻手腕,在绝尘剑软剑刺中男子心脏的瞬间收剑在手,只在男子的心口留下了一簇新鲜的血花。
“丫头,你且住手!”常安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本就身体虚弱的他,经过大沙暴的一系列残酷揉搓,双腿皆已不同程度受伤。
“先生,这是为何?”萧铃儿很是不解地问常安。
常安未对萧铃儿多做解释,只回转身,两眼如炬地看着捂住心口斜躺在地上的那名男子,双手抱拳,沉声道:“右贤王,别来无恙。老夫何其荣幸,竟能得右贤王你亲自来追杀。”
什么?右贤王?萧铃儿一时有些傻眼。西突国右贤王她知道,那是西突国大汗也澜吡倜的幼弟,也是最受其信任的汗国重臣之一,在西突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望着眼前这个面色蜡黄,长相普通到扔进人堆里霎时就会被淹没的男子,萧铃儿怎么也不能将之与也澜伽耶联系到一起。
也澜伽耶斜睨常安一眼,冷声道:“常远,你这个汗国的叛徒,是逃不掉的。”
“右贤王此言差矣,”常安面色沉静道:“我本就不是西突人,何来叛徒一说,况且我也只是想落叶归根罢了。”
“落叶归根?”也澜伽耶瞥了瞥萧铃儿,阴恻恻道:“你这株枯叶,怕是只能零落于此了。”
“先生,您跟他打劳什子嘴仗?”萧铃儿在一旁不耐烦道:“管他什么左还是右的闲王,既然落到了咱们手上,就只管绑了做个肉盾便是。”
就在萧铃儿欲上前捆绑也澜伽耶的时候,也澜伽耶却反手冲着她扔了一把沙子,趁着萧铃儿转头躲避的瞬间,也澜伽耶猛地一个翻滚,便施展轻功向着无人处疾逃而去。
“死到临头还想跑?”萧铃儿冷笑着,几个腾挪就追上了也澜伽耶。
这时,两人脚下却忽然传来一阵异动,萧铃儿明白,沙鼠就在他们的脚下,看来,也澜伽耶这个肉盾必须要立刻拿下了。于是,萧铃儿剑势愈发猛烈,只三招,即刺中了也澜伽耶的额头,不欲将其杀之的萧铃儿反手一挑,竟生生从也澜伽耶的脸上挑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
“天哪,你、你居然戴了一张假脸!”望着静静飘落在地,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目瞪口呆的萧铃儿急忙看向也澜伽耶。
烈阳下,一张年约四十七八岁,苍白但相当俊秀,甚至带点儒雅气质的面孔,毫不设防地展露在了萧铃儿的面前,这张脸,可比她撕掉的那张假脸好看太多、太多了!
大受震惊的萧铃儿不由地在心中暗忖,‘这个劳什子右贤王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还是说西突人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放着如此俊美的真容不露于人前,却偏偏喜欢以丑陋的面目示人?’
然而,就在萧铃儿愣神的当口,两名手持劲弩的沙鼠蓦地从沙地中钻了出来,其一人护在了也澜伽耶的身前,另一人则将弓弩对准了正在向他们走来的常安,数弩连发,呼啸着向常安射去。
“先生,趴下!”为救常安性命,萧铃儿立即挥剑格挡凌空而来的弩箭,这样,却给了也澜伽耶以可乘之机,他随即抢过沙鼠手中的弩箭,对着萧铃儿果决地扣动了机簧。
面对弓弩的威吓,萧铃儿并未退怯,而是挥舞绝尘软剑将弩箭尽数阻截。不过,就在她意图以“飞天玄女步”活捉也澜伽耶之时,突觉胸口一闷、眼前一黑、手脚发麻,继而全身真气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抽走——关键时刻她竟内力尽失!
而后,惊惶无措、毫无招架之力的萧铃儿,便被一支强劲的弩箭洞穿了身体,箭簇入骨的霎那,她体会到了何谓“锥心刺骨”的痛楚,何谓万念俱灰的绝望!
‘他娘的,杀人就得干净利落,绝不可以婆婆妈妈,否则,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了,煮鸭子的人也能被鸭子反啄了!’这竟然是萧铃儿彻底晕厥之前最后也是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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