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李青的破败院落,那个自称是衍盛行管事的中年人,已经离开。
桌上那张“一品轩”的房契复本,在昏暗的油灯下,像是一张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船票。
李青枯坐了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时,他站起身,将屋里仅剩的几本圣贤书,一本一本地,扔进了灶膛,火焰升腾,吞噬着那些他曾经奉为圭臬的道理。
“之乎者也”,换不来一文钱;“仁义道德”,挡不住一顿打。他看着那些化为灰烬的纸张,脸上没有半分不舍,只有一种近乎扭曲的平静。
他走到桌前,研墨、铺纸,他写的不再是锦绣文章,而是一个个名字,一处处地址,一笔笔只有圈内人才看得懂的暗账:有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同行;有因知道太多而被他打断手脚的伙计;有替他销赃,却被黑吃黑的小吏。
李青写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墨尽笔秃,他将这张写满了罪恶的“投名状”,小心翼翼地折好。
傍晚时分,一个卖货郎敲响了他的院门,放下两斤米,一刀肉,取走了那封信,自始至终,两人没有一句交谈。
深夜,周启的临时居所,他看着李青送来的那份名单,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何培、孙耀的管账先生,因为无意中发现孙耀与倭寇的交易,试图告发,结果被孙耀的人打断了双腿,扔进了臭水沟,侥幸才捡回一条命,此人目前就在扬州城最肮脏的贫民窟里,苟延残喘。
“去见见他。”周启对身后的听风卫下令。
贫民窟的空气污浊难闻,
周启在一间连门都没有的窝棚里,见到了何培,那是一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枯瘦男人,他躺在发霉的草堆上,双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浑浊的眼睛里,毫无生机,“你是谁?”何培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
“一个能让你报仇的人。”周启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报仇?”他自嘲地笑了,“我只想死。”
“孙耀的秘密账本在哪?”周启没有理会他的丧气话,开门见山。
何培的身体猛地一僵,死寂的眼中透出一丝惊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剧烈地摇头。
“你甘心吗?”周启字字诛心,“你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本想光耀门楣,却因不愿同流合污,落得如此下场。你的妻儿,被孙耀卖去了南洋的黑矿上,至今生死不知。而他此刻正在瘦西湖的画舫上,抱着美人,喝着美酒!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在这臭水沟里,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何培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死死地咬着牙,干裂的嘴唇渗出血迹,眼中是滔天的恨意,许久,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销金窟……三楼……观音像……”
瘦西湖,销金窟。
孙耀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紫檀木桌,价值连城的玉器佳肴碎了一地,两个瑟瑟发抖的歌姬,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废物!一群废物!”他涨红着脸,胸口的肥肉剧烈起伏,派去码头接应“客人”的船失联了,他派去查探的手下也没了音讯,他的心底涌上一种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孙老板,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林家的钱先生,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悠悠地品着茶。
“钱先生!”孙耀看到他,火气更大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得下茶!我的人不见了!船也不见了!”
“或许只是海上起了风,耽搁了。”钱先生放下茶盏,“孙老板稍安勿躁,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沉住气?我沉你妈的气!”孙耀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抢过钱先生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你们林家就会说风凉话!真要出了事,你们拍拍屁股就能走人,老子可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钱先生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孙耀这条养了多年的狗,竟敢当众对他咆哮。
画舫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那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商贾,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
孙耀的眼中满是猜忌,他觉得所有人都想害他,是周启?还是林家想过河拆桥?亦或是自己身边出了内鬼?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怒。
“来人!”他大吼一声,“把船上所有人都给老子看住了!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艘船!”
子时,销金窟三楼,这里是孙耀的私人地盘,寻常人根本上不来。楼道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的都是他最心腹的打手。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守卫,潜入了三楼最深处的那间佛堂。
佛堂内檀香袅袅。一尊半人高的白玉观音像,悲悯地注视着众生。
其中一名听风卫走到观音像前,按照何培的指点,在底座一处极其隐蔽的莲花瓣上,向左转三圈,向右转一圈,再用力按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观音像的后方,一整块墙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室。
暗室里是一排排的铁皮箱子,听风卫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叠叠来自东瀛的信件,以及一份详细的兵器交易清单:火铳,三百支;弓弩,五百架;铁矿,十万斤......每一笔都足以让他孙家,满门抄斩。
“撤。”领头的听风卫声音冷硬,两人将最重要的几封信件和账册纳入怀中,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们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被打手簇拥着的、喝得醉醺醺的商贾,被带进了佛堂。
“孙……孙爷,您……您这是做什么……”那商贾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做什么?”孙耀的眼中,满是血丝,他狞笑着,从墙上抽出一把倭刀,“老子怀疑,你就是周启的探子!”
刀光一闪,血溅观音。
合欢殿、夜已深。
苏晚晚靠在萧衍怀里,昏昏欲睡,殿内只留了一盏羊角宫灯,光线昏黄而温暖。萧衍正在看一本从江南送来的地方志,看得极为认真。
魏忠迈着细碎的步子,悄无声声地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用黑布包裹的东西,呈到了御案上。里面是一封用蜡密封的信,和一枚沾着暗沉血迹的狼牙。
他拆开信一目十行,信的末尾是四个字:“人赃并获。”
这时睡得正香的苏晚晚,眉头微微蹙起,小声地呢喃了一句:“……鸡腿。”他的眼神刹那就变柔和了,他俯下身,在她蹙起的眉心,轻轻印下一个吻,“乖,马上就有更好吃的了。”
他拿起那枚狼牙,在指尖轻轻转动,这狼牙是孙耀最得力的打手狼九的信物,那只最肥的鸡,已经被拔光了毛,捆住了脚,只等着他这位执刀人,一声令下:
“传旨让周启,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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