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寒门子的肩膀,膝盖刚一用力,腿骨像是被钝刀刮过。疼得眼前发黑,但我没松手,反而把折扇抵在地上,借力往前蹭了半步。
“你还撑得住?”他问。
“死不了。”我咧嘴一笑,嗓子哑得像砂纸磨铁,“死人可没法揭贪官的皮。”
他没再说话,只把胳膊架得更稳了些。我们一步步朝城门挪,脚步慢得像是在数命。城门口那两扇木门歪斜挂着,守卒靠在门框上打盹,腰间的刀歪到背后,连拔都懒得拔。
我眯眼扫了一圈:墙皮剥落大半,城砖缝里钻出几根枯草;炊烟从东边一片低矮屋舍升起,不是家户零星冒烟,而是连成一线,整齐划一——果然是官办施粥。
“看那锅气。”我低声说,“火小,烟细,熬的是水,不是米。”
寒门子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你在打什么主意?”
“不打什么主意。”我咳了一声,没吐血,但喉咙里泛着腥甜,“就是想看看,这世道的良心,到底烂到了第几层。”
***
城门口不远的空地上搭了个棚子,底下支着三口黑锅。锅盖掀开时,蒸腾的热气里飘不出米香,反倒有种陈年谷仓发霉的味道。十几个饥民排着队,手里捧着破碗,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
衙役站在锅边,用长勺象征性地搅两下,然后舀一勺稀汤倒进碗里。那汤清得能照见人脸,几粒米沉在底,上面浮着两根焦黑的稻草。
我盯着看了片刻,忽然抬脚往队伍里挤。寒门子想拉我没拉住,我故意一个踉跄,扑跪在地,手里的破碗“哐当”摔裂。
“哎哟!”我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引人注意。
旁边人躲着我,生怕沾上麻烦。我却不管,挣扎着爬起来,顺手从前面那人碗里蘸了点汤,抹在舌尖。
一股涩味直冲脑门。
我冷笑一声,猛地抓起自己那半块破碗,走到锅前,把残汤高高举起。
“各位!”我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你们知道这碗里是什么吗?不是粥,是刮骨的刀!是官府拿你们的命,炖出来的泔水!”
人群一静。
衙役立刻围上来两个,其中一个伸手要推我:“哪来的疯书生,滚开!”
我没动,反而转头盯着他:“你喝过这汤吗?你娘喝过?你儿子喝过?要是你敢喝,我现在就跪下给你磕头。”
那衙役愣住,手僵在半空。
围观的人开始骚动。有人低头看自己碗里的汤,有人悄悄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轿帘掀开。
一个穿青绸官袍的男人走了出来,面白无须,手里摇着一把描金团扇。他眉眼带笑,走过来时还轻轻拍了拍袖子,仿佛怕沾上尘土。
“这位公子。”他语气温和,“看你面色不佳,可是饿昏了头?本官在此赈灾,日夜不休,怎会……用泔水糊弄百姓?”
我盯着他,笑了:“大人说得对。您当然不会。您只是觉得,饿肚子的人,尝不出米和水的区别。”
他脸上的笑纹僵了半瞬,随即又舒展开:“公子言重了。不如这样——既然你觉得本官施粥不公,何不亲自来试试?也叫大家看看,换个人来,能不能煮出更好的?”
我环视四周,百姓屏息,衙役握棍待命,寒门子站在人群外,眉头紧锁。
我拄着扇子,一步步走到锅前,站定。
“好啊。”我说,“但我有个条件。”
“请讲。”
“今日所用之米、之水、之柴,必须与平日分毫不差。若我能施一锅,让百姓自愿前来领取,你便承认此前克扣;若无人来领,我当场认罪,任你处置。”
他怔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公子病成这样,还能有此豪气?好!本官准了。”
他一挥手,衙役抬来一口新锅,又搬出半袋米、一桶水。米色灰暗,颗粒干瘪,明显是陈年旧粮。
我蹲下身,打开米袋细看,手指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
“这米存了至少三年。”我抬头,“受过潮,熏过药,防虫的砒霜粉都渗进米芯了。煮十锅,毒不死人,但能让人拉断肠子。”
县令脸色微变:“胡说!这是朝廷拨下的赈粮!”
“那就更该查查,是谁把新粮换成了陈渣。”我冷笑,“还是说,大人觉得,饿不死就行,吃不死也算仁政?”
他没接话,只挥了挥手:“开始吧。”
我起身,把米倒进锅里,加水,点火。火苗窜起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人,你知道为什么狗不吃这种米吗?”
他皱眉:“荒唐!”
“因为狗活得比人明白。”我拨了拨柴火,“人还指望明天能活,狗只认今天有没有饭。”
周围有人低笑,随即又压下去。
锅开了,我用勺搅了搅。米粒浮起,但很快散开,化成絮状,水面上漂着一层灰白浮沫。
我舀起一勺,走到人群前,举起来。
“这锅粥,和你们每天领的一模一样。”我声音不高,“但它煮得更久,米更烂,汤更清。你们告诉我,这样的东西,你们还要领几天?”
没人说话。
我转身,把整碗倒在地上。
“我不施这种‘粥’。”我说,“我要是你们父母官,宁可饿死,也不端这种脏东西出来丢人现眼。”
人群哗然。
县令终于变了脸色:“你——!”
“怎么?”我打断他,“你要治我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你现在就把锅砸了,把米烧了,然后告诉他们,你宁愿饿死百姓,也不愿承认自己贪了一粒米?”
他咬牙,手指掐进团扇柄里,指节发白。
半晌,他冷笑一声:“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书生。既然你不肯施,那就站一边去。本官倒要看看,谁还敢跟着你闹事。”
他说完,转身坐回轿中,只留一句:“继续发粥。”
衙役重新舀汤,百姓迟疑着上前,一个接一个接过碗。
我站在锅边,没动。
寒门子走过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着那口还在冒气的锅,袖子里的手慢慢摸出最后一截炭条。
“记数。”我说,“从现在起,每一勺,每一碗,每一个领粥的人——我都得记下来。”
“你真打算算账?”
“不是打算。”我盯着县令的轿子,“是已经开始了。”
我抬起手,在锅台背面的砖缝里,用炭条轻轻画下一竖。
第一笔。
风卷着馊味掠过街头,我把炭条藏回袖中,手心全是汗。
可我知道,这一笔落下,棋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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