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黑风峪,寒风如同鬼魅般在嶙峋的石壁和枯枝间穿梭呼啸,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声。孙猛带领的七人采购小队,如同融入夜色的几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行进在早已勘定好的秘密路线上。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行囊,里面除了武器、银元、药材,还有对根据地无数期盼的沉重责任。
孙猛打头,他的伤腿似乎已完全恢复,行动间甚至比以往更加轻捷谨慎,那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前方的黑暗,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身后两名“利刃”队员一左一右,如同警惕的豹子,负责侧翼警戒。侦察连的老兵“地老鼠”和“山猫”则居中,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不断低声纠正着细微的方向偏差。负责搬运的“铁牛”和“柱子”压阵,他们力气最大,也做好了关键时刻背负盐袋的准备。
第一道鬼门关,是横亘在根据地与敌占区之间、被日军吹嘘为“铜墙铁壁”的封锁沟和铁丝网。这道壕沟深达数米,宽亦数米,沟底甚至插满了削尖的竹签。铁丝网上挂着空罐头盒,稍有触碰便会哗啦作响。
小队在一处观察好的、相对隐蔽的坡坎后潜伏下来。孙猛打了个手势,“地老鼠”如同真正的老鼠般贴地窜出,利用沟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到沟底。他仔细检查了竹签的密度和铁丝网底部的情况,随后发出几声极轻微的虫鸣声。
孙猛一挥手,队员们依次滑下深沟。动作必须极轻极快,泥土和碎石滑落的声音被风声完美掩盖。到了沟底,众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竹签的间隙中穿过。“山猫”掏出特制的、裹了布的钢钳,熟练而缓慢地剪断了铁丝网最底下的几根铁丝,开辟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缺口。
整个过程耗时近半个小时,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当最后一名队员“铁牛”庞大的身躯艰难地从缺口挤过来时,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回望那道在夜色中如同巨蟒般的黑影,众人不敢停留,迅速消失在敌占区一侧的荒野中。
进入敌占区,气氛陡然变得更加紧张。每一声犬吠,每一道远处车灯的光柱,都让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们昼伏夜出,专挑荒僻的小路、干涸的河床行进。渴了喝口凉水,饿了啃几口冻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
第三天夜里,他们靠近了一个由伪军把守的公路哨卡。这是通往清水县城的必经之路,无法绕过。哨卡灯火通明,几个伪军缩在岗亭里烤火,路障旁边还停着一辆三轮摩托,显然有日军驻守。
“硬闯不行。”孙猛压低声音,“化装!按第二套方案!”
小队迅速行动,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破旧棉袄,脸上涂抹些尘土,将武器藏在捆扎好的柴捆和行李里。孙猛和“地老鼠”扮成挑柴去城里卖的农夫,“山猫”和一名“利刃”队员扮成走亲戚的,“铁牛”和“柱子”则扮成收山货的小贩,互相之间拉开一段距离,装作互不认识。
孙猛和“地老鼠”先接近哨卡。一个歪戴着帽子的伪军班长懒洋洋地端着枪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站住!干什么的?检查!” “老总,老总,俺们是山下王家庄的,砍点柴火去城里换点油盐。”孙猛佝偻着腰,操着当地土话,一脸卑微地赔笑,同时悄悄将一小卷早已备好的“准备费”(几张储备券)塞了过去。 伪军班长捏了捏钞票,脸色稍霁,但还是胡乱地翻查了一下柴捆:“妈的,尽是破树枝子,能卖几个钱?滚吧滚吧!” 孙猛连连道谢,赶紧通过。
轮到“铁牛”和“柱子”时,却遇到了麻烦。一个日本兵从岗亭里走了出来,指着他们那看起来沉甸甸的“山货”袋子,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伪军班长立刻点头哈腰,然后对“铁牛”吼道:“太君要检查!打开!” “柱子”心里一紧,那袋子里除了些掩人耳目的干蘑菇,底下可藏着银元和药材呢!他赶紧上前,同样想用钱开路:“老总,行个方便,一点山货……” 那伪军班长也许是想在日本人面前表现,一把推开“柱子”的手:“少来这套!打开!” 眼看就要暴露,落在后面的“山猫”急中生智,突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惨叫起来,声音极大,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伪军和日本兵的注意力。 “咋了咋了?嚎什么丧!”伪军班长不耐烦地吼道。 “老总……俺……俺肚子疼得厉害……怕是得了急症……能不能让俺先去城里看大夫……”“山猫”演技逼真,额头甚至憋出了冷汗。 日本兵皱起眉头,厌恶地挥了挥手,似乎怕被传染。伪军班长也骂了一句:“真他娘晦气!快滚快滚!” 趁着这阵混乱,“铁牛”和“柱子”赶紧提起袋子,低着头快步通过了哨卡。一场眼看要发生的危机,被“山猫”的急智化解。
进入清水县城并不代表安全。城门口盘查更严,日军宪兵和伪警察虎视眈眈。小队化整为零,分批进城,约定在城隍庙后身的破败戏台底下汇合。
清水县城里同样物资匮乏,市面萧条。但黑市却异常活跃。通过侦察连老兵以前的关系,孙猛很快联系上了一个绰号“黑皮”的掮客。此人瘦小精悍,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
在一间烟雾缭绕、气味混杂的暗室里,孙猛亮出了银元和山参。“黑皮”的眼睛立刻亮了,但随即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老哥,不是兄弟不帮忙,现在这盐,可是掉脑袋的买卖!日本人盯得死紧,价格一天三涨不说,货还极缺……”
经过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和试探,“黑皮”最终答应设法搞一批盐,但价格高得离谱,几乎是战前的百倍,而且只能提供不到一百斤。孙猛知道这远远不够,但聊胜于无,他咬牙先订下了这批货,约定第二天夜里在城西乱葬岗交易。
然而,就在交易前两个小时,“地老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信:“猛子哥!不对劲!‘黑皮’那小子不老实!我摸到他相好的家里,偷听到他跟人嘀咕,说什么‘肥羊’、‘黑吃黑’!他怕是没想真交易,是想吞了咱们的定金,再把咱们卖给日本人!”
孙猛眼中寒光一闪:“妈的!果然不是好东西!想黑吃黑?那就看谁牙口更硬!”他立刻改变计划,决定将计就计。
当夜,乱葬岗阴风惨惨,荒草萋萋。孙猛只带了“铁牛”和一名“利刃”队员前去“交易”,其余人则在外围埋伏。“黑皮”果然没带盐,只带了五个手持砍刀棍棒的彪形大汉,显然是准备动手抢钱。
“钱带来了吗?盐在那边车上,自己去拿!”“黑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指向远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板车影子。 孙猛冷笑一声:“先看盐,后付钱。” “黑皮”脸色一变:“怎么?信不过兄弟?” “就是信不过!”孙猛猛地拔出驳壳枪,顶在了“黑皮”脑门上!“动手!” 话音未落,外围枪声骤响!“砰!砰!”两声精准的点射,撂倒了“黑皮”带来的两个打手!与此同时,“铁牛”如同猛虎出笼,一拳就将身边另一个打手砸翻在地!那名“利刃”队员也瞬间解决了最后一个。
“黑皮”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好汉饶命!饶命!盐……盐我有!我真有!藏在别处了!我带你们去!只求饶我一命!” 孙猛用枪管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带路!要是再耍花样,立刻送你见阎王!”
在“黑皮”的带领下,他们果然在附近一个废弃的砖窑里起获了将近两百斤食盐,虽然远低于预期,但已是意外之喜。孙猛没有杀“黑皮”,但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满破布,扔进了砖窑深处。“能不能活,看你的造化!”
搞到了盐,归途却更加凶险。背负着沉重的盐袋,行动大大受限。在穿越一片丘陵地带时,他们与一支日军巡逻队不期而遇!
“八嘎!什么的干活!”日军曹长厉声喝问,探照灯般的手电光柱扫了过来! “散开!掩护!撤!”孙猛当机立断,大吼一声,同时举枪便射! “砰!”手电光应声而灭! 激烈的枪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小队边打边撤,利用地形拼命还击。日军人数不多,但火力凶猛,三八式步枪和歪把子机枪子弹啾啾地打在众人周围的土坡上,溅起一串串烟尘。
“铁牛”背着最重的盐袋,行动稍慢,眼看就要被火力咬住! “扔了盐!快跑!”孙猛急得大吼! “不能扔!”“铁牛”眼睛都红了,这是根据地救命的希望!他咬着牙,拼命奔跑,但庞大的目标成了显眼的靶子。 “噗噗!”几声闷响,“铁牛”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背上爆出几朵血花!他踉跄几步,重重倒地,盐袋也摔在一旁,白色的盐粒撒了一地。 “铁牛!”旁边的“柱子”目眦欲裂,想要回头救他。 “别管我!带盐走!”“铁牛”用尽最后力气,将滚到身边的盐袋猛地推向“柱子”,自己则抓起两颗手榴弹,拉响了导火索,怒吼着扑向了追来的日军! “轰!轰!”两声剧烈的爆炸暂时阻滞了追兵。
“走啊!”“柱子”含着泪,扛起沾着战友鲜血的盐袋,在孙猛等人的火力掩护下,拼命冲向黑暗深处。
小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牺牲了“铁牛”,另一名侦察连老兵“地老鼠”也在突围时腿部中弹,被战友强行背着一路狂奔。他们不敢停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的掩护,终于甩掉了追兵,再次艰难地穿越了那道死亡封锁沟,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踉跄着回到了根据地的边缘。
当接应的战士看到这支伤痕累累、人人带伤、背着浸血盐袋的小队时,无不震撼动容。孙猛将沉甸甸的盐袋轻轻放在地上,看着那洁白的盐粒上沾染的暗红色血迹,这个硬汉的眼圈终于红了。
“盐……搞回来了……就是……‘铁牛’他……回不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和悲怆。
这两百来斤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食盐,迅速被送往后勤部。它们数量有限,甚至不够根据地军民几天的消耗,但其意义远重于本身。它像一剂强心针,告诉了所有人:封锁并非不可打破,希望之路,虽洒满鲜血,但依然有人用生命在开辟!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依靠小分队武装采购,代价太大,数量有限,绝非长久之计。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了老周那条看似更“文明”,实则同样危机四伏的商业暗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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