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的黑衣人,像几滴墨汁,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西苑沉沉的夜色,目标直指揽星台——格物院所在。
这消息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陈默因《京华简报》受挫而燃起的怒火,让他瞬间冷静下来。对手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没有底线。他们不再满足于破坏舆论喉舌,开始直接攻击他寄予厚望的技术摇篮!
“程无双的人呢?!”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
“回陛下,程将军接到密报后,已亲自带精锐赶赴西苑布防!目前尚未有冲突消息传来。”王德发连忙回禀,额头冷汗涔涔。
陈默强迫自己坐下,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不能慌。格物院那边,有程无双的亲兵把守,周衡等人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尤其是周衡,那股钻研劲头上来了,抡起工具怕是比普通兵士还狠。短时间内应该无虞。
但这件事本身传递出的信号,极其危险。安王府已经狗急跳墙,开始不择手段了。他们害怕格物院,害怕那些看似“奇技淫巧”的东西,可能带来的、他们无法掌控的变化。
这反而更加坚定了陈默的决心——格物院必须办下去,而且要办得更好,更快!
他深吸一口气,将安王府的威胁暂时压下。眼前的局势,如同一个布满陷阱的棋局,他不能只盯着一个角落。舆论战场要守住,技术阵地要巩固,但真正能稳住大局、赢得民心的,永远是实实在在的民生改善。
他的目光,落在了御案上几份来自江南和京畿关于春耕情况的奏报上。江南劝捐使进展缓慢,地方士族虚与委蛇;京畿流民虽暂时安抚,但春耕在即,若不能尽快恢复生产,隐患无穷。
粮食!永远是帝国的根基。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清晰、膨胀。光有格物院闭门研究还不够,他需要将一些已经成熟、或至少方向明确的农业技术,尽快推广下去,哪怕只是小范围的试点,也要让天下人看到,他这个皇帝,不仅仅会查贪官、平冤狱、办报纸,更在实实在在地想办法,让地里多打粮食!
他要下一道令,一道足以震动朝野、让那些抱着旧黄历不放的守旧派瞠目结舌的令!
“传旨!”陈默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明日早朝,朕有要事宣布!”
次日,宣政殿。
气氛比往日更加微妙。昨日《京华简报》被毁、发放人员被打的消息,早已在私下传开,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火药味。不少人偷偷打量着御座上的皇帝,又悄悄瞟一眼文官队列中依旧沉稳如山的沈墨,以及武将班里面色冷峻的程无双。
例行奏对之后,陈默没有给任何人铺垫的机会,直接抛出了重磅消息。
“朕近日观各地春耕奏报,深感农事乃国本所在,然耕种之法,千百年来陈陈相因,进步甚微。”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若风调雨顺尚可温饱,一旦天时不协,则饥馑立至,民不聊生!”
百官们静静听着,大多面露疑惑,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大谈农事。
“朕以为,欲强国家,必先富百姓;欲富百姓,必先足食;欲足食,则需革新农技,提升地方产出!”陈默目光扫过下方,语气陡然提升,“故,朕决议,颁布《农业技术革新令》!”
农业技术革新令?
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词!百官们面面相觑,连沈墨都微微抬起了眼帘。
陈默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直接阐述核心内容:
“第一,于京畿地区,遴选三至五个县,设为‘农业革新试点县’!由格物院派遣精通农事之员,会同当地老农,推广新式耕种之法!”
“第二,革新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优选良种,由格物院负责搜集各地高产、抗逆粮种,于试点县集中培育、试种;改进农具,推广轻便省力之新式犁、耙,研究利用水力、风力之灌溉器械;试行‘间作套种’、‘轮作休耕’等法,以养地方,提产量!”
“第三,试点县所需优选粮种、新式农具,由朝廷统一调配,减免部分赋税,以作鼓励!各地官员,需全力配合,不得以‘祖制’、‘旧例’为由,阻挠新政推行!”
一条条,一款款,如同惊雷,炸得满朝文武头晕目眩!
优选良种?改进农具?间作套种?这都是些什么?自古以来,耕田种地,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吗?皇帝这是要干什么?要改变祖宗传下来的耕种之法?!
“陛下!”一位掌管农业的司农寺官员忍不住出列,声音带着惶恐和不解,“农事关乎国计民生,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古耕读传家,耕种之法乃先民智慧结晶,岂可轻易改动?若贸然推行所谓‘新法’,万一……万一导致减产,甚至绝收,引发民变,该如何是好?此非儿戏啊,陛下!”
“是啊,陛下!格物院……其所究多为奇巧之物,用于农事,恐……恐难胜任啊!”另一位老臣也附和道。
质疑之声,顿时响起一片。大多数官员,尤其是那些出身士族、对具体农事并不熟悉的官员,对此持怀疑和反对态度。他们认为这是胡闹,是皇帝被格物院那些“奇技淫巧”蛊惑了心智。
沈墨依旧沉默着,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权衡利弊。
陈默看着下方那些或激动、或忧虑、或幸灾乐祸的面孔,心中冷笑。他知道会遇到阻力,但他更相信,实实在在的增产,比任何空洞的争论都更有说服力!
“诸位爱卿之忧,朕已知之。”陈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然,世间万物,皆在变化,岂有亘古不变之理?先民智慧,亦是在不断摸索中前行!若因循守旧,故步自封,我大昱农业,何日才能进步?百姓何日才能更加富足?”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位司农寺官员:“卿言恐致减产,引发民变。那朕问你,若按旧法,遇到大灾之年,难道就不会减产,不会民变吗?革新或有风险,但固步自封,则是坐以待毙!”
他又看向其他官员:“格物院能否胜任,不是靠诸位的臆测,而是靠事实说话!朕已决定,先在试点县试行,范围有限,风险可控。若成,则惠及天下;若败,则损失亦在可承受之内!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根本不给反对者继续争辩的机会。
“程无双!”
“末将在!”程无双踏步出列,声如洪钟。
“试点县之秩序与安全,由你京营负责保障!若有宵小之辈,胆敢趁机破坏革新,或煽动民众对抗朝廷,无论涉及何人,给朕严惩不贷!”
“末将遵旨!”程无双抱拳领命,眼中凶光一闪,示威般地扫过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官员,让他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退朝!”
陈默再次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结束了朝会。
《农业技术革新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官场,激起的波澜远比《京华简报》更大,更深远。反对者忧心忡忡,支持者(主要是些年轻或务实派的官员)则隐隐期待,更多的人则在观望。
而此刻,西暖阁内,接到旨意的周衡、方正等人,却是既兴奋又倍感压力。
“革新农具……优选良种……”周衡看着皇帝让人送来的、写有初步要求的纸条,黝黑的脸上满是亢奋的红光,“陛下真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啊!”他立刻扑到自己的图纸前,开始勾画改良犁铧的草图。
方正和孟谦也摩拳擦掌,准备跟着格物院招募的老农,深入田间地头,记录数据,推广新法。
只有苏婉仪,在核算着试点县可能需要的钱粮物资时,秀眉微蹙,对陈默低声道:“陛下,此举虽好,但所需钱粮颇巨,光靠光禄寺案的节余,恐怕……难以长期支撑。而且,安王府那边……”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安王府刚刚袭击了格物院,皇帝就如此大张旗鼓地推行农业革新,会不会进一步刺激对方,招致更猛烈的反扑?
陈默看着她眼中的担忧,心中微微一暖。他何尝不知其中的风险和压力?但他没有退路。
“钱粮之事,朕会想办法。江南劝捐,必须尽快见到实效。”陈默沉声道,“至于安王府……他们越是不想朕做成的事,朕越是要做成!而且要做得漂亮!”
他走到窗边,望着格物院的方向,眼神冰冷而坚定。
“传令给程无双,昨夜潜入西苑的黑衣人,能活捉,尽量活捉。若不能……”他顿了顿,寒声道,“就地格杀!朕要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或者……想毁掉什么!”
他有一种预感,安王府对格物院的袭击,绝不仅仅是泄愤或干扰那么简单。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感到了真正的威胁。
王德发领命而去。
陈默独自站在殿中,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农业技术革新令已经发出,这是一场关乎国本的豪赌。
而与此同时,与安王府的暗战,也已图穷匕见。
他轻轻握紧了拳头。
接下来,就看是安王府的阴谋先撕破他的防线,还是他的新政,先结出足以扭转乾坤的硕果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陛下!不好了!程将军派人回报……昨夜潜入西苑的几名黑衣人……其中一人被围住后,竟……竟直接咬毒自尽了!另外几人……身手极高,拼死突围,虽被重伤,但还是……还是被他们逃回了安王府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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