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鼻子”这片乱石林,在靠山屯猎户们的口中,还有另一个名字——“迷魂阵”。
这里怪石嶙峋,地势陡峭,一人多高的茅草丛和纠结缠绕的藤蔓,将一条条本就狭窄难行的山路遮蔽得严严实实。外人进来,别说辨别方向,就是走上十几步,一回头,可能连自己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石川大尉带领的“猎人狩猎队”,一踏入这片区域,就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林子里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高大的岩石和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让正午的阳光也只能投下几缕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烂落叶的味道,四周安静得可怕,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
“太君,就是这里了。”带路的李二狗,此刻脸上的得意已经收敛了不少,他指着前方一条被两块巨石夹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压低了声音,“那家伙的脚印,就是从这里进去的。这里面……路不好走。”
“哼,再不好走的路,帝国的勇士也能踏平!”石川冷哼一声,并没有在意。他对手下的士兵做了个手势,“两人一组,拉开十步的距离,注意警戒两翼!孙桑,你和李桑继续在前面带路!”
“太君……这……”孙有福的老脸上,满是为难和恐惧,“这‘阎王鼻子’,邪性得很。我们本地人,没事都不敢往里钻。杨汝成那小子把我们引到这里来,肯定没安好心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回去?”石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了孙有福的身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孙有福被他看得打了个冷战,连忙低下头,“我是说……我们得……千万小心。”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石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的任务,就是找出他的踪迹。其他的,不用你管。出发!”
队伍开始进入那条狭窄的石缝。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端着刺刀的日本兵。李二狗和孙有福跟在他们身后,再后面,才是石川和他的主力部队。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脚步放得极轻,枪口警惕地指向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了大约一百多米,拐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小树林。
“太君,脚印到这里就没了。”李二狗指着前面铺满落叶的地面,有些不知所措。
“分头找!他肯定就在这附近!”石川下令。
队伍立刻散开,开始呈扇形向前搜索。
一个名叫“佐々木”的士兵,走在队伍的最左翼。他拨开一丛挡路的灌木,正准备向前迈步,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嗯?”
他低头一看,是一根几乎与地面落叶颜色融为一体的、细细的藤蔓。
他没当回事,抬脚就准备跨过去。
就在他的脚,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侧面的草丛里响起!
紧接着,一根被削得无比锋利的、带着倒刺的木矛,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地射了出来!
“噗嗤!”
木矛,狠狠地钉进了佐々木的大腿!
巨大的力量,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一棵树上。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这片死寂的树林。
“有埋伏!”
“敌人在哪里?!”
所有的日本兵,都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他们迅速寻找掩体,端起枪,紧张地对着木矛射出的方向。
但是,那里除了摇曳的草丛,什么都没有。
“佐々木!你怎么样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伴,猫着腰冲了过去。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佐々木抱着自己的大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的裤子。
石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佐々木的伤口。
那根木矛,几乎完全没入了大腿,倒刺死死地卡在了骨头里。
“八嘎……是猎人的陷阱!”石川咬着牙,吐出了几个字。
“太君!这……这是‘弹簧矛’!”孙有福也凑了过来,他看着那根被绷紧的树干弹回原位的藤条,声音都在发抖,“这是猎户用来对付野猪的!力气大得很,能直接把野猪肚子给捅穿了!”
李二狗的脸,已经吓得没了人色。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还没见到人,自己这边就先折损了一个。
“来两个人,把他抬下去,送到安全的地方包扎!”石川冷着脸下令,“剩下的人,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一根草,一根藤,都给我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再走!”
“哈伊!”
士兵们齐声应和,但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丝恐惧。
队伍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压抑。他们不再快速前进,而是走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孙有-福被推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成了名副其实的“探路石”。
“孙大爷,你可得看仔细了。”李二狗跟在他身后,声音发虚地说道,“这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太君非得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哼,现在知道怕了?”孙有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他也不敢怠慢,只能打起全部的精神,用手里的木棍,不停地在前面的草丛里敲敲打打。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进入了一条更窄的山谷。山谷两边,是陡峭的石壁,只有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停下!”
孙有福突然举起手,死死地盯着前方地面上的一片落叶。那片落叶,比周围的颜色要更新鲜一些,而且,摆放得……太过整齐了。
“怎么了?”石川在后面厉声问道。
“太君……前面……前面可能有陷坑……”孙有-福的声音,干涩无比。
“陷坑?”
“对,就是挖个大坑,上面用树枝和叶子盖起来。下面……下面说不定还插着削尖的木头……”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脚踩空,然后被坑底的木桩,活活穿成肉串的惨状。
“你,过去看看!”石川指着一个士兵命令道。
“我……”那士兵的脸,瞬间变得和雪一样白。
“太君,不能去啊!”孙有福连忙阻止,“这种陷阱,一踩就塌,神仙也救不回来!我们还是……还是绕过去吧。”
石川盯着那片可疑的落叶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拿自己士兵的生命去冒险。
“绕路!”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山谷里没有别的路,他们只能贴着一侧的石壁,从陷坑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脚下一滑,就掉进那未知的死亡深渊。
就在队伍走到一半,队形被拉得最长、最散乱的时候。
走在队伍中间的石川,忽然眼皮一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头顶的石壁上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眼,他看到了一根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不起眼的藤蔓,似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不好!隐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但是,已经晚了。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他们头顶的石壁上,一块用作支撑的巨大岩石,被人从上面推了下来。
紧接着,成百上千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如同决堤的洪水,夹杂着泥土和枯枝,铺天盖地地,朝着山谷中间的日本兵们,倾泻而下!
落石陷阱!
“啊——!”
“快跑啊!”
惨叫声,惊呼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日本兵们顿时乱作一团。在这狭窄的地形里,他们根本无处可躲,只能抱头鼠窜。
一个跑得慢的士兵,直接被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成了肉泥。
另一个士兵,被碎石击中了头部,当场昏死过去,随即被更多的落石所掩埋。
队伍,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石头雨”,硬生生地截成了两段!
石川反应最快,他在吼出声的同时,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到了一块凸出的岩石下面,侥幸逃过一劫。
当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时,落石已经停止。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山谷中间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他的队伍,至少有三四个人,被埋在了乱石堆下面,生死不知。剩下的人,也都被冲得七零八落,惊魂未定。
“八嘎呀路!”
石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他拔出指挥刀,指着山顶的方向,疯狂地咆哮着。
“出来!你这个只会躲在暗处的懦夫!有本事出来,和我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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