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灯笼还没卸,场部的广播就响了——县农科所下了通知,让各农场准备春耕育种,今年要重点推广“沪粳四号”,还说要派技术员来农场办培训班。
杨浩宇正在给谷谷换尿布,听见广播噌地站起来,差点把儿子的小袜子掉进炭盆。“婉清!听见没?四号要推广了!”他搓着手来回走,军大衣的毛领蹭得咕咕咯咯笑。
苏婉清正往窗台上摆育苗盘,闻言回头笑:“看把你急的,离播种还有半个月呢。”她手里捧着的稻种闪着莹白的光,是去年特意留的“沪粳四号”优选种,每一粒都饱满得能映出人影,“我早把育种记录整理好了,就等技术员来呢。”
谷谷在摇篮里蹬着腿,小手抓住父亲垂下来的衣角。杨浩宇弯腰抱起儿子,在他软乎乎的脸上亲了口:“咱谷谷也听听,今年咱家的试验田要扩到五百亩了,比去年大十倍!”
没过几天,县农科所的技术员就来了,领头的竟是张助理。他比去年清瘦了些,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见了杨浩宇就红了脸,从包里掏出本厚厚的笔记:“这是我……我整理的四号种植要点,你看看有没有用。”
杨浩宇接过笔记,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批注,连不同土壤的施肥比例都标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暖,拍了拍张助理的肩膀:“谢了,正缺这个。”
张助理的头埋得更低了:“去年的事……对不住你。我娘病好了,我也想明白了,踏踏实实干点事比啥都强。”
苏婉清端来热茶,轻声说:“过去的就别提了,快来看看我们选的种吧。”
培训班办在知青点的大屋里,二十多个农场的技术员挤得满满当当。杨浩宇站在黑板前,手里捏着根粉笔,讲得满头大汗:“四号的育秧温度要比三号高两度,浸种时加少量草木灰水,能提高发芽率……”他边讲边画,黑板上很快布满了稻苗生长的曲线图,像一片微型的田野。
张助理在底下认真记着,偶尔站起来补充两句,两人配合得竟十分默契。休息时,林文轩凑过来打趣:“浩宇哥,你这水平都能去农校当老师了。”
“咱哪有那本事。”杨浩宇擦了把汗,望着窗外,“能让大伙儿都种出好粮食,就够了。”
窗外的积雪正在融化,屋檐下的冰棱滴答作响,汇成细流渗进泥土里。苏婉清抱着谷谷站在门口,看着杨浩宇被众人围住问东问西,眼里的光比春光还亮。谷谷在母亲怀里抓着一缕阳光,小手握得紧紧的,像是握住了整个春天。
育种棚里,新育的秧苗已经冒出芽尖,嫩黄的绿透着勃勃生机。杨浩宇和苏婉清并肩蹲在苗床前,看着那些细小的生命,心里都踏实得很。
“你看这根须,比去年的还密。”苏婉清用指尖轻轻拨开土壤,白色的须根在湿润的泥土里交织,像一张细密的网,“扎得这么牢,秋天准又是好收成。”
杨浩宇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李教授寄来的新稻种:“这是‘沪粳五号’,说抗病性更强,咱们试种一亩看看。”他把种子撒在营养钵里,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谷谷,“等五号试成了,明年就推广给全县。”
春风顺着棚顶的缝隙钻进来,吹得秧苗轻轻摇晃,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芽的清香。谷谷在摇篮里睡着了,小脸上带着笑意,仿佛梦见了秋天的金色田野。
傍晚收工时,杨浩宇牵着苏婉清往家走,谷谷的摇篮挂在自行车后座,随着车轮的颠簸轻轻晃动。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刚翻耕的土地上,那里,新的种子正等着被播撒,新的希望正等着破土而出。
“今年的水渠要再修长些,把西边的荒地也引上水。”杨浩宇望着远处的田野,眼里满是憧憬,“再种两亩果树,等谷谷会跑了,就能摘果子吃了。”
苏婉清靠在他肩上,轻声说:“还要在院子里种点花,牡丹和月季都要,春天开花时好看。”
自行车碾过融雪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泥点,却挡不住轻快的节奏。远处的试验田里,新翻的黑土像被铺开的绒毯,在夕阳下泛着油光,等着接纳新的种子,孕育新的生命。
杨浩宇知道,这片土地给予他的,远不止丰收的喜悦。它让一个迷茫的青年找到扎根的方向,让两颗孤独的心紧紧相依,让一个新的生命在希望中降生。而往后的岁月里,春耕秋收的循环中,还会有更多的故事在这里生长——关于土地,关于相守,关于一代又一代人,对这片黑土地最深沉的眷恋。
风从田野里吹来,带着冰雪消融的清冽,也带着种子萌发的微响。杨浩宇抬头望去,天边的晚霞正烧得灿烂,像极了他初到农场那年,在试验田边看到的第一抹晨光。
喜欢七零北大荒:天师知青请大家收藏:(m.xunmishuwu.com)七零北大荒:天师知青寻觅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