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二年·三月初三
苏婉的凤辇从国子监博士府的窄巷出发时,围观的百姓挤满了街道。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宗命诰封,只有三十六抬嫁妆——其中一半还是泰昌帝私下添置的。但这恰恰成了新政的象征:皇帝用婚姻向天下宣告,门第不再是荣耀的唯一标准。
“听说皇后娘娘在格物大学堂旁听过三个月呢!”茶摊前,一个书生兴奋地说,“陛下这是要夫妻同心,共推新政啊!”
旁边老者却摇头:“寒门皇后,开国以来未有。礼部那些老臣能答应?宗室能答应?我看啊……要出事。”
果然,大婚次日,太庙祭祀时便出了岔子。
按照祖制,皇后需在太庙前行“三跪九叩”大礼,祭告列祖列宗。可当苏婉跪拜时,主持祭祀的礼部尚书徐文远,竟迟迟不唱“礼成”。
“徐尚书?”泰昌帝皱眉。
徐文远跪地,声音却清晰传遍太庙:“陛下!老臣斗胆——苏氏女出身寒微,未获宗室认可,未得百官共举,仅凭陛下私意便立为后,此不合祖制!若强行祭告祖宗,恐祖宗不纳,反降灾祸!”
满场死寂。春风卷起香灰,落在苏婉大红的嫁衣上。这位十六岁的少女脸色苍白,却挺直脊背,没有后退一步。
泰昌帝看着跪了满地的礼部官员,又看看那些冷眼旁观的宗室代表,忽然笑了:
“徐尚书说祖宗不纳?那朕问你——太祖皇帝起兵时,是何出身?”
徐文远一愣:“太祖……出身佃农。”
“太宗皇帝的生母,又是何出身?”
“是……是营妓。”徐文远额头冒汗。
“既然如此,”泰昌帝走到苏婉身边,握住她的手,“朕娶一个博士之女,怎么就不配祭告祖宗了?难道我大晟朱家的祖宗,只认门第,不认德行?”
他转身,面向太庙正殿,朗声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朱常洛,今日娶苏氏婉为后。苏氏虽出身寒门,然通诗书、明大义、知新政,乃孙良配。若祖宗以为不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便降罪于孙一人,莫及于她,莫及于百姓,莫及于这正在变法图强的大晟江山!”
这话太重。徐文远等礼官脸色煞白,连连叩首:“老臣不敢!老臣万万不敢!”
祭礼继续。但当“礼成”唱出时,泰昌帝清楚看到,宗室席中庆王世子朱翊钧——虽被削爵但仍有资格观礼——嘴角那一抹冷笑。
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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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岛·同一日
许长青站在新建的了望塔上,望远镜里的海平面出现了帆影。不是三艘,不是五艘,是整整十二艘西洋战舰组成的编队,呈战斗队形压来。
“终于来了。”他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陈广孝道,“按计划,准备迎敌。”
“大人,”陈广孝面色凝重,“敌舰数量是我们的四倍,其中至少有三艘新式铁甲舰。硬拼……胜算不足三成。”
“谁说我们要硬拼?”许长青指向岛上的密林,“还记得石磊送来的那些‘礼物’吗?”
一个月前,格物大学堂秘密运来了一批新武器:触发式水雷、燃烧弹、以及……原始的水下推进器。石磊在信中说:“此物尚不成熟,但可出其不意。”
“破浪号”只有三艘,但岛上还有十七艘改装过的渔船——每艘都装满了炸药和易燃物,由敢死队员操纵。
“第一阵,火船冲击,打乱敌军队形。”许长青展开海图,“第二阵,水雷阵封锁主航道,逼他们进入浅水区。第三阵……‘潜蛟’出动。”
“潜蛟”是那批水下推进器的代号,总共六具,每具可载两人,携带一枚特制水雷。这是拿命在赌。
陈广孝还想劝,许长青摇头:“陈将军,你知道这些天,从各岛逃来多少汉人吗?三千七百四十六人。他们跪在我面前,说‘大人,我们不想死在这里,我们想回家’。今天如果我们退了,他们就会死。”
他望向海面,眼中燃烧着火焰:“我父亲说过,有些仗可以不打,有些仗必须打。今天这一仗,就是必须打的。”
午时三刻,西洋舰队进入射程。
旗舰“征服者号”打出旗语:要求大晟军队一小时内撤离,否则开火。
许长青的回应是——升起战斗旗,三发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
海战爆发。
第一波十七艘火船顺风冲出,直扑敌舰。西洋人显然没料到这种自杀式攻击,慌乱中炮火齐射,但火船已经近身。
轰!轰!轰!
接连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三艘西洋战舰起火。混乱中,水雷阵被触发,又一艘敌舰触雷重伤。
但西洋舰队毕竟训练有素,很快重整队形,以优势火力压制。“破浪号”中弹,舰艏起火。
“就是现在!”许长青嘶声下令。
六具“潜蛟”从水下悄然接近敌旗舰。这是石磊团队的最高机密——用改良的石油发动机驱动,虽然噪音大、航程短,但在混乱的海战中难以察觉。
敢死队员林勇是福建渔民之子,他操控着“潜蛟”,能清晰听到头顶敌舰螺旋桨的轰鸣。瞄准舰体水线最薄弱处,他按下释放钮。
水雷吸附在舰体上。倒计时十秒。
九、八、七……
林勇疯狂后退,但距离太近——
轰隆!!!
巨大的爆炸从水下传来,“征服者号”舰体被撕开一个三丈宽的裂口,海水疯狂涌入。
但爆炸的冲击波也将“潜蛟”震碎。林勇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一片血红的海水,和头顶渐渐远去的天光。
他没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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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战持续到日落。大晟方面,“破浪号”重伤,两艘护卫舰沉没,阵亡将士二百四十七人,敢死队员无一生还。但西洋舰队损失更重——旗舰沉没,四艘战舰重伤退出战斗,伤亡超过五百。
更重要的是,他们撤退了。
许长青站在满是弹痕的甲板上,看着夕阳将海水染成血色。陈广孝递来阵亡名单,手在颤抖。
“林勇……家里还有老母和妹妹。”许长青轻声说,“他出征前告诉我,等打完仗,要用赏银送妹妹去格物大学堂读书。”
他接过名单,一个个名字看过去。这些天,他和他们一起吃住,听他们讲家里的故事——山东的老爹等着儿子回去修屋顶,江南的娘子刚生了娃娃还没见过爹……
“把名单抄两份。”许长青声音嘶哑,“一份呈报朝廷,一份……我亲自送回他们家。”
“大人,您要回京?”
“仗打完了,该回去面对朝堂上的仗了。”许长青望向北方,“而且我怀疑……南洋这一战,背后有‘烛影’的影子。”
他从被俘的西洋军官口中得知,这次进攻并非罗兰总督府的决策,而是某个“东方合作伙伴”极力促成的。那个合作伙伴,能调动西洋舰队,能提供大晟军队的详细情报。
除了“烛影”,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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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月十五夜
韩文远在西山秘密实验室收到了一份“礼物”——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里面是一枚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烛影”的标志。随盒附信:
“韩先生:林凡已逝,新政将倾。阁下乃聪明人,当知大势所趋。若愿合作,‘烛影’可助阁下执掌格物大学堂,乃至工部。若执迷不悟……令尊令堂在苏州老宅,可还安好?”
赤裸裸的威胁。韩文远握紧信纸,指节发白。
他父亲是苏州府学的老教授,母亲常年卧病。若是“烛影”真的下手……
“大人,”助手匆匆进来,“刚收到消息,苏州昨晚发生火灾,烧了半条街,其中……包括韩教授家的老宅。”
韩文远霍然起身:“我父母呢?!”
“二老无恙,但宅子全毁了。更蹊跷的是,起火前有人看到几个黑衣人进出……”
砰!韩文远一拳砸在桌上,鲜血从指缝渗出。
“他们敢动我家人……”他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杀意。
就在这时,实验室外传来喧哗。林怀瑾带着一队锦衣卫冲了进来。
“文远兄!”林怀瑾急道,“刚得到密报,‘烛影’今晚要同时对多处目标动手——格物大学堂、自强衙门、还有……皇宫!”
“什么目标?”
“不清楚,但信中提到‘大礼’二字。”林怀瑾压低声音,“我怀疑……他们要在陛下身上做文章。”
两人对视,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泰昌帝即将举行的亲政加冠礼。
“走!去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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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乾清宫
泰昌帝正在批阅奏折,苏婉在一旁研墨。婚后半月,这位寒门皇后已展现出非凡的适应能力——她不懂权术,但懂得倾听;不会献媚,但会真诚地指出皇帝批阅中的疏漏。
“陛下,这份关于煤油专营的奏折,臣妾觉得有问题。”苏婉轻声道,“石磊大人研制煤油是为惠民,若交由几家大商行专营,价格恐被操控,反失初衷。”
泰昌帝点头:“皇后说得对。明日朕就驳回。”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黄锦惊恐的声音:“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庙……太庙起火了!”
两人冲出门,只见太庙方向火光冲天!更可怕的是,火势正迅速向乾清宫蔓延!
“救火!快救火!”泰昌帝厉声下令。
但就在这时,宫墙阴影中窜出数十道黑影,直扑御前!这些人黑衣蒙面,身手矫健,显然不是普通刺客。
“护驾!”侍卫拔刀迎上。
混战爆发。泰昌帝被护着退入殿内,苏婉却突然指着殿顶:“陛下小心!”
殿顶瓦片碎裂,三名刺客从天而降!为首者手持淬毒短刃,直刺泰昌帝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苏婉竟扑身上前,挡在了皇帝面前!
噗嗤——短刃刺入她肩头。
“婉儿!”泰昌帝目眦欲裂。
刺客还想再刺,殿外传来弓弦声——林怀瑾和韩文远带人赶到了!
“留活口!”林怀瑾嘶吼。
但三名刺客见势不妙,竟同时咬碎口中毒囊,顷刻毙命。
死士。
太庙的大火在黎明前被扑灭。经查,起火点是供奉太祖灵位的偏殿,而那里……刚刚存放了泰昌帝加冠礼要用的礼服和礼器。
“他们不是要杀人。”韩文远检查着刺客尸体,“是要破坏加冠礼。更准确地说——是要让天下人觉得,陛下‘德不配位’,连祖宗都不保佑。”
泰昌帝抱着昏迷的苏婉,眼神冰冷如铁:
“查。给朕查到底。凡是牵扯此事者,无论何人,诛九族。”
这一刻,少年天子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
他明白了林凡常说的一句话: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是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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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格物大学堂煤油实验室
石磊的腿已经能勉强行走。他正在测试最新一批煤油灯的燃烧效率,数据令人振奋——亮度是菜油灯的五倍,成本只有其三成,且几乎没有黑烟。
“若能推广全国,每年可省下千万两灯油钱。”助手兴奋地计算,“更重要的是,夜间劳作时间可以延长,作坊产值能提升三成以上!”
但石磊脸上没有喜色。他看着手中的煤油灯,忽然问:“你觉得,那些卖菜油的,会甘心吗?”
助手一愣。
“江南的油菜种植,涉及百万农户;北方的胡麻油,关乎几十万匠户生计。”石磊苦笑,“煤油是好,但推得太快,会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话音未落,实验室外传来喧哗。一群身着绸衫的人闯了进来,为首者满脸横肉:
“谁是石磊?!”
“在下便是。”
“好!”那人掏出一纸文书,“我乃江南油业行会总理事钱万贯!你们这煤油,未经行会许可,不得上市销售!”
石磊接过文书扫了一眼,气笑了:“这是哪门子规矩?煤油是新产物,油业行会管得着吗?”
“凡是照明用的油,都归我们管!”钱万贯冷笑,“石大人,我劝你识相。这煤油的生意,让我们行会来经营,你技术入股,分你三成利。若不然……”
“若不然怎样?”
“若不然,”钱万贯压低声音,“江南三百万油农闹起来,你这学堂怕是要被踏平!”
赤裸裸的威胁。但石磊知道,这不是虚言——技术冲击传统行业引发的社会动荡,林凡生前反复警告过。
“钱理事,”他深吸一口气,“煤油推广势在必行。但我们可以合作——油业行会可以转型做煤油销售,行会成员优先培训、录用。至于油菜种植,可以转向食用或工业用油……”
“少来这套!”钱万贯打断,“我们祖祖辈辈卖灯油,凭什么你说改就改?!弟兄们,砸!”
眼看冲突升级,实验室门被推开。林怀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兵士。
“钱万贯,”林怀瑾冷冷道,“你江南油业行会去年偷逃税款十八万两,涉嫌哄抬油价、以次充好,本官已掌握证据。你是现在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钱万贯脸色大变:“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去衙门说。”林怀瑾挥手,“拿下!”
兵士上前。钱万贯还想挣扎,但看到林怀瑾冰冷的眼神,终于怂了。
人被带走后,石磊苦笑:“怀瑾,你这是……”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林怀瑾低声道,“文远兄家被烧,陛下遇刺,南洋开战……现在不是慢慢讲道理的时候。”
他顿了顿:“而且我怀疑,油业行会闹事,背后也有‘烛影’的影子。他们想让新政从内部瓦解——经济动荡、社会冲突、民怨沸腾。”
石磊沉默良久:“那煤油还推吗?”
“推。但要换个方式。”林怀瑾眼中闪过锐光,“不以‘替代’的名义,以‘补充’的名义。先在农村、矿区推广,不动城市油商的利益。同时,朝廷补贴油农转型种新作物……”
他说的条理清晰,显然深思熟虑。石磊忽然觉得,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也许,林凡真的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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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廿五·林府
顾莲舟在密室中整理林凡的遗稿时,发现了一份她从未见过的笔记。封面写着“若我身世暴露之应对预案”。
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
“莲舟,若你看到这份笔记,说明我的来历已经或即将暴露。不必惊慌,按以下步骤应对:”
“一、承认‘异人传承’,坚称我得海外隐士传授,绝不可承认‘穿越’;”
“二、若有人以‘妖异’攻讦,可反问:妖异能修路、点灯、富民、强兵否?”
“三、最重要的一条——将我所有技术成果、改革方案,解释为‘集古今中外智慧之大成’,而非‘凭空而来’。要强调:我只是发现了规律,而非创造了规律。”
“四、若事态失控,可公开部分‘预言’(附录一),以证明我之所为皆为大晟未来。但切记:预言止于泰昌十年,不可再多。”
附录一列着十几条“预言”,时间跨度从泰昌二年到十年,内容包括“东南飓风”“西北地震”“西洋内乱”等。每条都有具体时间、地点、灾情描述。
顾莲舟看得心惊肉跳。林凡连自己身世暴露后的应对,都准备好了。
但最后一页,还有一行小字:
“若以上皆无效,则将我棺木公开检验——我之骨骼、齿龄、脏器,与常人无异。死人不会说谎。”
这是要用自己的尸体,来证明自己是人。
顾莲舟泪如雨下。她抱着笔记,喃喃自语:“夫君……你早就料到了一切,对不对?”
就在这时,密室门被急促敲响。侍女声音惊恐:“夫人!不好了!府外来了好多百姓,说……说老爷是妖人转世,要烧了府邸!”
顾莲舟擦干眼泪,整理衣冠,推开密室门。
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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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门外,聚集了上千人。为首的是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高声宣讲:
“……林凡所行之事,皆非人力所能为!那电弧灯,分明是引天雷之术;那铁甲舰,实为驱使水怪;更别说他能预知天灾、改良作物——这不是人,这是妖!”
“对!烧了妖宅!”
“把他尸体挖出来烧了,免得祸害人间!”
群情激愤。林府护卫拼命阻拦,但人数悬殊。
就在有人要冲击府门时,林府大门缓缓打开。顾莲舟一身素服,独自走出,站在台阶上。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孀居的阁老夫人。
“诸位乡邻,”顾莲舟声音清晰,“你们说我夫君是妖,那我问你们——妖会耗尽心血,为百姓修八千里路吗?”
“妖会散尽家财,资助寒门学子读书吗?”
“妖会呕心沥血,造出战船保卫海疆,最后中弹身亡吗?”
三问,掷地有声。人群中有不少人低下头。
“至于那些‘神迹’,”顾莲舟继续道,“电弧灯的原理,格物大学堂公开授课;铁甲舰的图纸,工部有存档;改良作物的方法,农书有记载。我夫君只是把前人零散的智慧,系统整理,付诸实践。这怎么就成妖术了?”
一个道士高喊:“那他为何能预知黑水洋之战?预知江南水患?”
顾莲舟从袖中取出林凡那份“预言”附录的抄本——她早已准备好了。
“因为夫君通晓天文地理,善于推演。”她展开抄本,“这上面写的,不是什么神通,是观测星象、分析水文得出的推论。就像农人观云识天气,渔夫看潮知鱼汛——是学问,不是妖术。”
她将抄本递给最近的一个书生:“诸位若不信,可将这些预言记下,看将来是否应验。若不应验,再来说我夫君是妖不迟。”
以事实对谣言,以理性对愚昧。
人群开始动摇。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马蹄声,泰昌帝的仪仗到了。
少年天子下马,走到顾莲舟身边,面向百姓:
“朕以皇帝的名义担保——林先生是人,是国士,是帝师。若再有诽谤林先生者,以谋逆论处!”
皇帝亲口定调。道士们脸色惨白,悄悄溜走。人群渐渐散去。
但顾莲舟知道,危机只是暂时压下。
“烛影”既然抛出这个杀手锏,就不会轻易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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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文华殿密议
泰昌帝、宸亲王、林怀瑾、韩文远、石磊五人齐聚。许长青也从南洋星夜赶回,风尘仆仆。
“情况比预想的糟。”许长青汇报,“罗兰、佛朗机、红毛夷已组成‘远东联合舰队’,舰船超过六十艘,其中铁甲舰八艘。他们放出话来——若大晟不退出南洋,就要封锁所有航道。”
“我们有多少船?”泰昌帝问。
“能远洋作战的铁甲舰三艘,改装战船十二艘,加上各水师残部,总数不超过三十。”许长青声音沉重,“而且……弹药、燃料储备,只够打一场大战。”
实力悬殊。
“烛影’那边呢?”泰昌帝转向韩文远。
韩文远摊开一张名单:“根据我这几个月的调查,‘烛影’在大晟的核心成员有二十七人,其中宗室九人,官员十一人,商人七人。领头的是……”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朱载埙。”
庆王!那个被软禁的庆王!
“果然是他。”泰昌帝冷笑,“朕这位叔祖父,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原来是在下一盘大棋。”
“更麻烦的是,”韩文远继续道,“‘烛影’与西洋的联络人,是信天翁的副手‘白鹭’。而白鹭的真实身份是……前司礼监太监冯保的义子,冯玉。”
冯保虽死,党羽未绝。
“他们的计划是什么?”林怀瑾问。
“破坏加冠礼,制造‘天谴’假象,然后以宗室长辈身份‘拨乱反正’。”韩文远指着地图,“四月初八加冠礼当天,他们会同时动手——宫中制造混乱,京城煽动民变,海上发动进攻。三管齐下,让陛下威信扫地。”
石磊忍不住道:“那我们……”
“将计就计。”泰昌帝眼中闪过寒光,“他们不是要演‘天谴’吗?那朕就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天谴’。”
他详细布置计划。每个人都领到了任务,每个人都明白——四月初八,将决定大晟的未来。
散会前,泰昌帝忽然道:“若朕此次……诸位当如何?”
五人跪地:“陛下万不可有此念!”
“朕只是说如果。”泰昌帝扶起他们,“若朕败了,怀瑾,你带新政骨干南下,保住火种;文远,你联络西洋内部的开明派,争取时间;石磊,你的技术不能停;长青,海疆就交给你了。”
他看向朱载堃:“皇叔,若真到那一步……您知道该怎么做。”
朱载堃含泪点头。
这一刻,没有君臣,只有一群为共同理想赌上性命的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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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黎明
晨钟响彻京城。泰昌帝身着十二章衮服,在文武百官、宗室代表、外国使节的注视下,缓缓登上祭坛。
按照古礼,加冠礼需行“三加”:初加缁布冠,象征成人;再加皮弁,象征能武;三加爵弁,象征能文。每一加都有相应的祝辞和仪式。
礼部尚书徐文远战战兢兢地主持。经过上次太庙风波,他再不敢造次。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当初升的太阳照在泰昌帝身上时,他完成了第三加,正式成为亲政的皇帝。
就在徐文远要唱“礼成”时,异变突生——
祭坛东南角的青铜大鼎,突然冒起黑烟!紧接着,鼎身出现裂纹,滚烫的祭酒泼洒出来!
“天谴!是天谴!”人群中有人尖叫。
几乎同时,宫外传来爆炸声和喊杀声!显然,“烛影”动手了。
泰昌帝却纹丝不动。他站在祭坛上,朗声道:
“列祖列宗在上!若孙儿朱常洛德不配位,便降下真正的天谴!而不是这等装神弄鬼的伎俩!”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踹向那尊冒烟的大鼎——
鼎身碎裂,露出里面的机关:一个正在燃烧的药包,和几个精巧的铜管。
“诸位请看!”泰昌帝指着机关,“这就是某些人所谓的‘天谴’!用火药造烟,用酸液腐蚀铜鼎,再买通礼官拖延时间——这等把戏,也配称天意?!”
全场哗然。徐文远瘫软在地。
宫外的骚乱很快被镇压——林怀瑾早已布下重兵。而海上,许长青的舰队并没有去南洋,而是埋伏在津门外海,迎头痛击了来袭的西洋分舰队。
“烛影”的三路进攻,全数破产。
庆王朱载埙在府中被擒。这位隐藏了二十年的老王爷,面对锦衣卫时,居然笑了:
“成王败寇,老夫认了。但小皇帝,你以为这就赢了?”
他盯着泰昌帝:“‘烛影’不是几个人,是一个理念——守旧的理念。你杀了老夫,还会有张载埙、李载埙。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怀念旧时光,只要新政伤害到他们的利益,‘烛影’就永远不会消失。”
泰昌帝冷冷看着他:“那就让他们来吧。朕等着。”
午时,加冠礼补行完成。泰昌帝在太庙前,对着万民宣告:
“自今日起,朕正式亲政!新政不改,自强不辍!凡阻挠改革者,无论皇亲国戚,无论功臣元老,朕必严惩不贷!”
声震九霄。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这座古老的都城,也照亮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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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林府
顾莲舟在林凡墓前,烧掉了那份“预言”附录的最后几页。既然危机已过,这些“先知”的证据,还是永远消失的好。
林怀瑾站在她身后,轻声道:“母亲,陛下今日下旨,追封父亲为‘文正公’,配享孔庙。这是文臣的最高荣誉。”
“他不在乎这些。”顾莲舟抚摸着墓碑,“他只在乎,路还在修吗?灯还在亮吗?学堂还在开吗?海疆还安宁吗?”
“都在。”林怀瑾肯定道,“而且会越来越好。”
韩文远、石磊、许长青也来了。四人站在墓前,仿佛回到当年在林凡门下求学的时光。
“老师,南洋我们守住了。”许长青说,“虽然代价很大,但那些汉人劳工,大部分都送回家了。”
“老师,煤油开始推广了。”石磊道,“按您教的,循序渐进,给旧行业出路。”
“老师,‘烛影’的核心成员已落网。”韩文远顿了顿,“但正如庆王所说,理念不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林怀瑾最后开口:“父亲,陛下亲政了。他会是一个好皇帝,会带着大晟,走向您期望的那个未来。”
风吹过墓园,松涛阵阵。
仿佛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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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夜
泰昌帝在灯下批阅奏折,苏婉肩伤未愈,却坚持在一旁陪侍。煤油灯明亮而稳定,比以往的烛火好了太多。
“婉儿,你说……”泰昌帝忽然问,“林先生现在,会在哪里?”
苏婉想了想:“应该在看着我们吧。看着陛下有没有偷懒,看着新政有没有走偏。”
泰昌帝笑了:“那朕可要更努力才行。”
他推开窗户,望向夜空。繁星点点,银河璀璨。
在这个林凡离开后的世界,改革还在继续,战斗还未结束。但至少今夜,这座都城是安宁的,这片海疆是平静的,这个国家的方向,是清晰的。
少年天子深吸一口气,回到案前,继续工作。
灯火通明,长夜未央。
而新时代的序幕,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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