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四海商会的灯火却比白昼更亮。
喧嚣的人声混合着淡淡的药草与金属气味,扑面而来。
赵远带着林志天踏入商会大厅,仿佛一滴水汇入沸腾的油锅。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羊皮卷轴,墨迹深浅不一,标注着各种委托与悬赏。
低阶修士区挤满了人,讨价还价声,吹嘘抱怨声,此起彼伏。
赵远脚步不停,径直穿过人群,走向悬挂着更高报酬任务的内区。
林志天默默跟在他身后,小小的身影在人群缝隙中穿梭,对周围的嘈杂视若无睹。
内区的修士明显少了许多,气息也更为沉凝。
赵远在一块标注着“白府悬赏”的玉璧前停下。
玉璧上灵光流转,显现出任务的简要信息。
几个同样驻足观看的修士扫了赵远一眼,又扫了扫他身旁的林志天。
赵远身上的气息不过炼气初期,在这动辄筑基起步的区域,显得格外扎眼。
“炼气的小子也敢来看白家的悬赏?”
一个穿着蓝色劲装,腰间挂着酒葫芦的修士嗤笑出声。
“怕不是字都认不全,来凑热闹的吧。”
旁边一个面容精瘦的修士附和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赵远并未理会他们,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玉璧的任务描述上。
他走到悬赏壁旁的柜台前,那里坐着一位身穿四海商会制服的中年管事,正慢悠悠地喝着茶。
“您好,我想了解下这个任务的详细情况。”
赵远开口问道,脸上带着一抹和善的笑容。
管事抬眼看了看他,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林志天。
见他不过炼气初期,管事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敷衍。
“白家的悬赏,你确定要问?”
管事的语气带着一丝轻慢。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接的。”
旁边几个围观的修士也低声议论起来。
“瞧瞧,炼气初期的也敢来打听白家的悬赏,真是异想天开。”
“怕是连字都看不懂吧,来这儿显摆呢。”
“小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外边接点跑腿的活儿吧。”
“就是,别在这儿碍眼。”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赵远听清。
赵远并没有生气,他依然保持着那副温和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玩味。
他转向那几个议论的修士,微微一笑。
“各位道友说得是,在下修为浅薄,确实不敢贸然接下这等重任。”
“只是好奇,能让白公子都束手无策的问题,究竟棘手到何种地步?”
他的话语谦逊,却隐隐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探究。
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修士哼了一声。
“好奇?好奇可解决不了问题。”
“这病邪门得很,连好几个筑基期的丹师都束手无策,你一个炼气小子,还是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赵远没有反驳,他重新看向玉璧上的描述,脑中快速分析。
任务描述语焉不详,只说城中出现怪病,多位修士束手无策,郡守府大公子白明悬赏寻求解决之道。
他忽然伸出手指,点在玉璧的某一行字上。
“这里说,患病者灵力运转晦涩,但神魂清明。”
“后面又提到,部分患者出现短暂的意识混乱。”
“灵力晦涩影响肉身,意识混乱关乎神魂,这两者症状同时出现,却又说神魂清明,这描述本身就有问题。”
赵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管事手中的茶杯顿了一下。
那几个看戏的修士也面面相觑,他们先前只关注了悬赏金额和难度,并未深究描述的细节。
现在被赵远这么一说,仔细一想,确实存在矛盾。
络腮胡修士脸色一僵,随即恼羞成怒。
“你……你懂什么!”
“白公子发布的悬赏,怎么可能有错!”
另一个瘦高个修士也上前一步,眼神不善。
“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周围几个筑基期的修士也皱起了眉头,他们觉得赵远的行为是在质疑郡守府的权威,更是对他们这些解决不了问题的修士的挑衅。
“年轻人,说话要有分寸。”
一位白发苍苍的金丹初期修士沉声说道,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向赵远。
林志天感受到这股压力,小小的身体微微绷紧,眼神冷冽地扫过周围的人。
赵远却仿佛没感觉到那股压力一般,他依然保持着那副略带困惑的表情。
“各位误会了,在下只是对文字描述感到不解。”
“描述不清,方向不明,问题自然难以解决。”
“我并非指摘,只是点出疑点。”
他语气平静,但话语中的意思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窝。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这位兄弟所言有理。”
人群分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面容温润,眼神清澈,正是白明。
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气息皆是筑基后期。
刚才起哄的几个修士看到白明,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纷纷拱手行礼。
“见过白公子。”
白明微微颔首,视线落在赵远身上,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在下白明,方才听闻兄弟对悬赏内容有所见解?”
那管事连忙起身,恭敬道。
“白公子,此人只是炼气修为,胡言乱语罢了。”
之前嘲讽过赵远的修士也急忙辩解。
“是啊,白公子,这小子哗众取宠!”
白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
他转向围观的众人,朗声道。
“诸位,白某发布悬赏,只为解决城中难题。”
“能者居之,不论修为高低,不论出身来历。”
“哪怕是凡人,只要能提供有效线索或方法,白某同样感激不尽,必将奉为上宾,重重酬谢!”
这番话说得恳切真诚,让周围不少低阶修士眼中露出希冀。
先前嘲讽赵远的几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退后几步。
白明再次看向赵远,带着询问的意味。
“不知阁下是?”
“赵远,一介散修。”
赵远不卑不亢。
“略懂一些岐黄之术,也见过些疑难杂症。”
赵远略一思索,没有直接说出现代医学的概念,而是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进行类比。
“白公子,有些病症,看似症状各异,实则根源相同。”
“但也有些病症,症状相似,成因却南辕北辙。”
“若描述中的症状确实存在矛盾,或许说明我们对病症的认知还停留在表面。”
“需要更深入地探查其根本原因。”
他没有说自己能治,只表达了愿意探查的意愿。
“赵某不才,方才看到悬赏描述中的矛盾之处,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觉得或许能从这个方向入手。”
白明听着赵远的话,眼神越来越亮。
他见过太多修士,一上来就吹嘘自己如何厉害,如何能手到病除。
赵远却不同,他承认自己修为不高,只说“略懂”,说“粗浅”,说“或许能发现”。
这份谦逊中透出的自信,以及对问题本质的思考,让白明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很不一般。
“好!”
白明断然道。
“赵兄的见解,让白某耳目一新。”
“既然赵兄有心,白某求之不得。”
他转向身后的护卫。
“去安排一间静室,我与赵兄详谈。”
周围的修士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个炼气初期的年轻人,三言两语,竟然真的获得了郡守府大公子的认可。
那些先前嘲讽过赵远的修士,此刻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瘦高个修士和络腮胡修士更是面色难看,悄悄溜到人群后面。
那些刚才嘲讽过赵远的人,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赵远对着白明微微一笑,眼中闪烁光芒。
“白兄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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