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商会安排的静室，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檀香袅袅，茶香氤氲。
白明亲自为赵远斟上一杯灵茶，茶水碧绿，蕴含着淡淡的灵气。
“赵兄，实不相瞒，这怪病，我们私下称之为‘石化病’。”
白明放下茶杯，面色凝重。
“最初只是城西的一些凡人出现症状，皮肤逐渐硬化，如同岩石，行动变得异常迟缓。”
“我们起初以为是某种罕见的风寒或者土石邪气侵体，并未太过在意。”
“直到半月前，一名驻守城西的炼气期护卫也出现了类似症状。”
白明的声音低沉下去。
“修士一旦染病，情况更为凶险。”
“不仅皮肤石化速度远超凡人，更可怕的是，体内灵力运转会变得极其滞涩，经脉如同被沙石堵塞，每运转一次周天，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我们请了郡内最好的几位丹师，甚至托关系请来一位金丹期的前辈，都束手无策。”
“他们只能用丹药缓解痛苦，延缓石化，却找不到根源。”
赵远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茶杯边缘。
林志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眼神飘向窗外，对桌上的灵茶点心毫无兴趣。
“凡人皮肤硬化，行动迟缓。”
“修士灵力滞涩，经脉受阻，石化更快，伴随剧痛。”
赵远复述了一遍，脑中快速构建着病症模型。
“症状描述确实比悬赏上清晰许多。”
“但根源不明，任何治疗都只是扬汤止沸。”
白明叹了口气。
“正是如此。”
“赵兄有何高见？”
赵远沉吟片刻。
“白公子，恕我直言，现在急着去查看病人，或者研究那些丹师用过的方子，意义不大。”
“我想先弄清楚，这病是怎么来的。”
“比如，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最先发病的是哪些人？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居住环境，饮食习惯，日常活动范围，等等。”
白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接触过的修士，大多一来就谈灵力，谈丹药，谈法术驱邪。
像赵远这样，先问这些看似凡俗细节的，还是第一个。
“赵兄的思路……很特别。”
“但似乎很有道理。”
白明立刻来了精神。
“这些信息，郡守府都有记录，我这就让人取来。”
“不必劳烦。”
赵远摆摆手。
“官方记录未必详尽，有些细节，还得去坊间打听。”
“我打算先在城里转转，尤其是城西那边，和普通人聊聊。”
白明想了想，点头同意。
“也好。”
“若有任何需要，赵兄随时可以来找我。”
“多谢白公子。”
赵远起身告辞，林志天也跟着站了起来。
走出商会，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街道两旁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赵远并未急着回客栈，而是带着林志天，随意地在城中闲逛。
他专挑那些人多口杂的酒馆、茶肆走。
点上一壶最便宜的粗茶，或者一碟花生米，赵远就能跟邻桌的脚夫、小贩、甚至是醉醺醺的佣兵聊上半天。
他谈吐风趣，又不吝啬几文钱的小费，很快就能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林志天起初还耐着性子跟在旁边，后来实在受不了那些地方嘈杂混乱的气氛，以及各种混杂的气味，小脸一直绷着。
“舅舅，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
在一个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汗臭的小酒馆角落，林志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觉得这纯粹是浪费时间。
有这功夫，不如找个地方修炼，或者去研究那【本草聚灵盏】。
“收集情报。”
赵远头也不抬，正听着一个老矿工抱怨最近活计不好找。
林志天皱着眉。
“这些人的消息，没有用。”
在他的认知里，凡人与修士的世界几乎是隔绝的。
赵远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有时候，最不起眼的地方，藏着最重要的线索。”
林志天撇撇嘴，不再说话，但脸上明显写着不认同。
几圈打听下来，赵远心中的猜测逐渐清晰。
“石化病”的患者，绝大多数集中在城西区域。
最早的病例可以追溯到两个月前。
发病人群，除了少数散居者，主要有两类：在城西老矿区附近活动的矿工、石匠，以及长期饮用城西那条河流下游井水的居民。
“看来，问题大概率出在城西。”
赵远站起身。
“走，我们去城西看看。”
林志天一脸不情愿。
“非去不可吗？”
那地方听起来就很脏。
“非去不可。”
赵远不容置喙。
系统说你的机缘在上凌城，我可不得时时刻刻带着你？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灯火相对稀疏的城西走去。
越往西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干燥粉尘感，吸入鼻腔，喉咙微微有些发痒。
街道两旁的房屋也显得更加破旧，行人稀少，气氛压抑。
不少门户紧闭，隐约能听到屋内传来的咳嗽声，或者压抑的呻吟。
赵远放慢脚步，运转【鹰神识】，集中精神感知周围的环境。
他的右眼虽然远视模糊，但炼气之后，五感都变得敏锐许多。
尤其是他作为猎人的经验，让他对环境的细微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
他“看”到了。
空气中，确实飘浮着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粉尘。
这些粉尘无色无味，肉眼难辨，凡人无知无觉地吸入，日积月累。
而修士，虽然能隐约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却也只会觉得是普通的灰尘，并未在意。
但赵远能感觉到，这些粉尘似乎对灵力有种极其微弱的排斥感。
林志天也皱起了小眉头，他体内的【熵灭炎心】对异常能量波动很敏感，他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但说不清是什么。
“舅舅，这里的空气……”
“嗯，有问题。”
赵远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从背包里取出两块干净的绢布，给林志天和自己蒙上口鼻，又撕下两块，简单地包住手。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墙角刮下一些积尘，又走到河边，取了一瓶河水，还在一棵老树下挖了些泥土。
做完这些，他又找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妇人，看到赵远蒙着脸，眼神警惕。
赵远递过几枚铜钱，和善地说明来意，只说自己是外地来的医师，想研究本地水土。
妇人犹豫了一下，收下钱，从屋里拿出一些病人换下、尚未清洗的旧衣物。
赵远道了谢，仔细收集了衣物上残留的一些细微皮屑和粉尘，装进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
林志天全程看着赵远像个凡间郎中一样忙碌，又是刮土，又是收集脏衣服，小脸上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回到临时租住的福满楼客栈，赵远将收集来的样本一一摆开。
他先将那微不可见的粉尘样本单独放在一个小碟子里。
然后，他尝试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粉尘。
果然，粉尘对灵力产生了轻微的抵抗。
随着灵力的持续作用，那些粉尘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开始析出一种更加微小、近乎于气的物质。
这种析出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腐蚀性。
赵远立刻明白了。
凡人长期吸入这种矿物粉尘，身体无法代谢，逐渐积累，导致了石化。
而修士，体内的灵力与这种粉尘接触，会催生出这种带有腐蚀性的析出物。
这种析出物直接作用于经脉，阻碍灵力循环，引发剧痛，并加速石化过程！
这就是为什么修士的症状更严重，痛苦更剧烈。
他又拿出凡俗世界常用的醋和草木灰浸泡的碱水，分别滴在粉尘样本上。
粉尘在醋（酸性）中反应不大，但在碱水中，溶解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并释放出极其微量的气泡。
“一种特殊的矿物质粉尘，弱酸难溶，遇碱微溶，惧怕灵力催化……”
赵远心中有了判断。
他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整理清晰，再次找到了白明。
听完赵远的分析，白明脸上写满了震惊。
“灵力……竟然会催化毒性？”
这个结论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之前的丹师们，只想着如何用灵丹妙药去“化解”，却从未想过，修士自身的灵力，反而可能是加剧病情的“帮凶”。
“这只是初步推测，还需要验证。”
赵远道。
“但我怀疑，病源很可能就在城西那片废弃的老矿区，或者与之相连的地下水脉。”
“那种特殊的矿物粉尘，绝非凭空产生。”
白明看向赵远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深深的敬佩。
这个年轻人，修为不高，却有着远超常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
“赵兄，你的发现至关重要！”
白明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我立刻安排人手，全力支持你前往老矿区调查！”
“无论那里有什么，我们都要把它找出来！”
赵远脸上带着笑意，微微点头。
“白兄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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